“你知道整个大远征的部队现在都在讨论什么事情么?”
当切莫斯凤凰和他的苍鹰兄弟时隔多年,再次相见的时候,这就是他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在闪闪发亮的银丝间,完美无瑕的面容遮掩了内心中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某些本质上的问题还是逃不脱可汗的眼睛,只是他懒得将其指出:因为过往的所有经验都在告诉察合台,如果在一个原体兄弟的面前,说出了这个人不想要的答案,那这往往意味着一场漫长争吵的开端。
他可不想卷进去:像这样的傻瓜有摩根一个就够了。
“我不关心,福格瑞姆:我想那和我们没关系。”
“不,很有关系,兄弟。”
“不过你看不出来这一点,其实也并不让我感到惊讶。”
凤凰得意洋洋的腔调让他身上那副奢华艳丽的盔甲都显得黯然失色了起来:察合台可汗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用奢华艳丽来形容一副原体穿戴的盔甲,但他的兄弟们总是可以打破他的常规。
而他们却引以为常。
“让我来告诉你,兄弟。”
腓尼基人依旧在微笑,但这次最起码多了些诚恳,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嘲笑:可汗将自己原本摁在刀把上的手指远离了些许,他依旧具有着十足的耐心,能够容忍福格瑞姆从那座宽阔到可以摆下一整座要塞工事的停机坪,大摇大摆踱步到他的面前,纡尊降贵地走进没有闪光灯聚集的通道里。
“真是委屈你了。”
可汗轻哼了一声,示意身后的子嗣们退到远方。
两位原体面对面的站着,像是打量陌生人般打量着彼此:当福格瑞姆因为察合台的盔甲上,那些用黄金、翡翠和丝绸所编织的鹰翼和龙首暗自点头的时候,可汗却已经被自己兄弟身上的喷香味道,给熏得喘不过气来了。
这比牛羊迁徙过后的污秽草原更让人难以忍受。
察合台打量了一眼那些毫无用处的多余装饰,马鬓般的流苏从头盔延伸到了地面上,用宝石和稀有金属打造的各种小饰品,在腓尼基人向前迈步的时候,都会迫不及待的开始叮当乱响:像这样的猎手在草原上只有被饿死的命运。
可汗先在内心中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然后才点了点头,示意凤凰可以继续说下去。
“我在听,福格瑞姆。”
“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话题会和我们有关系?”
“当然是有关于:领袖的。”
福格瑞姆的话语和傲慢都没有逃脱可汗的预料。
“你是说,战帅?”
“不,不只是战帅。”
凤凰摇了摇头,当他的手指在半空中随意挥舞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拂过胸口处的双头鹰:这個巨大的骄傲来源如今已经占据了福格瑞姆的几乎整个胸膛,可汗甚至怀疑他的兄弟终有一日,会把两个鹰头给去掉,把自己的脑袋安上,成为他心心念念的帝国天鹰。
“除了战帅,大远征中还会有什么新的领袖么?”
可汗的问题让福格瑞姆颇为狡黠的瞥了他一眼,还没等腓尼基人开口,可汗就已经预料到了凤凰的下一句话肯定是一句挖苦,而且他会用悲天悯人的态度说出来。
“你让我吃惊,察合台。”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认为你自己是一位领袖的话,那么在如此漫长的大远征中,伱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统领你的军团和舰队呢:总不至于群龙无首吧?就算是真正的野蛮人也会有他们的酋长。”
可汗安静的聆听着,等到他与凤凰对视的时候,这才飞快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无需担心,兄弟:我的军团没有这种思想包袱。”
“我只是从未妄自尊大到认为自己能够代表整个大远征。”
腓尼基人那雕像般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愤怒的裂隙,但可汗却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
“你真的觉得,那些凡人会关心我的名号和地位吗?”
“当然!”
凤凰拉高了声调,他当即忘记了可汗之前的冒犯,将其当做了兄弟间可有可无的摩擦,虽然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在可汗看来,这可能是他的腓尼基兄弟浑身上下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凤凰至少能够克制自己,还不至于做出真正的蠢事来。
当然,这不是说腓尼基人的品德有多么的高尚,只是他不敢于挑战帝皇定下的规矩而已:和大部分的兄弟相比,福格瑞姆其实是一个比较循规蹈矩的人,他对自己现有的待遇和荣耀都很满意,也缺少主动去打破这一切的动力。
可汗很清楚这一点,他还知道在其他的兄弟中,唯一一个与福格瑞姆在这方面保持一致的,也只有那位五百世界的藩王了:可汗虽然认可世人对于基利曼野心勃勃的主流评价,但他并不认为马库拉格人的野心会在短时间内显露。
原因也很简单:在帝国和大远征现有的体制下,基利曼和他的国中之国是毫无疑问的受益者,那么他就没理由打破这一切,但当帝国的体制或者帝皇的意志不再符合五百世界的利益时,基利曼的忠诚也会如同泡沫般虚无。
他自己也一样。
至于福格瑞姆……
“你远远低估了我们在凡人心中的作用和地位,察合台,你不把自己视为领袖,这便是失职:因为我们的能力和权威注定了我们生来就是要引领所有人的,无论是我们的战士,还是帝国的众生。”
福格瑞姆从未改变。
可汗轻声地叹息着,声音消散在了凤凰的慷慨陈词中。
“我们需要引领他们,指导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让大远征的成果不会成为昨日黄花,而是会延续到十个千年后的辉煌岁月:这不是只靠战帅一人就能完成的任务,如果想要完成这一目标的话,那么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全力以赴,都必须成为我口中的【领袖】。”
“你也一样,察合台兄弟。”
“身为领袖,教导所有人究竟什么才是完美的人生。”
“这才是我们的意义所在。”
福格瑞姆的慷慨陈词让可汗默默的点了点头,但还没等凤凰为此而感到骄傲,他的兄弟却是已经转过身来,伸出手指,指向了凤凰来时的那座停机坪:此时,上面还摆放着一场华丽盛宴的残骸。
“你口中的教导,也包括四百斤的花瓣、香水和丝绸地毯?”
“还是一次性的?”
腓尼基人朝着可汗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刚刚在停机坪那里举行了一场微型的登舰仪式,他发誓真的已经很简朴了,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的子嗣们甚替他感到了委屈。
可汗对这一切尤为过敏
“其实是六百斤,兄弟。”
“数量毫无意义。”
可汗心不在焉地耸了耸肩。
“毕竟,我看不出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实际上的用途。”
“哦,拜托,兄弟。”
凤凰夸张地扶住胸口。
“就算是你,应该也懂得艺术所具有的价值吧。”
这句话的严厉程度,听上去已经是一句谴责了。
“察合台,我听说你在自己的母星上用血与火实现了征服,我无意指出我们方法的不同,毕竟这是现实情况和文化习俗的区别,但我真正想说的是:当你的马刀屠尽那些具有古老文化的城市时,你难道就不曾被其中是艺术打动吗?”
“那些传承千载的瑰宝,不曾给予你些许的感触吗?”
可汗轻哼了一声。
“我的确摧毁了数个沉迷于所谓艺术的文明国度。”
“而他们留给我的唯一一个印象便是,当我烧火一座堆满艺术品的城市的时候,空气中的臭味会比烧焦的味道更刺鼻:千年的腐朽,理应就是这种味道。”
“但它们是无价的!”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不能保护自己的东西都一文不值。”
可汗收回了目光,他看起来失去了继续争辩的兴趣。
“听着,福格瑞姆:如果所谓的艺术能够被一把火烧毁的话,那就说明它只是困于尺寸之地,属于少数人的东西:这样的艺术对于整个社会是没有什么作用的,它们只是些许蠢货用来自我陶醉,能够自诩高人一等的工具罢了。”
“而真正的艺术,是无法用任何手段去消灭的:就像你无法消灭掉草原的广袤、也无法抹除去星辰的璀璨、更无法根除尽人们在苦难中对美好的向往,只有这能够一代代传承下去,人尽皆知的东西,才是真正值得歌颂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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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的声音掷地有声,但凤凰对此不置可否
“我想,他们一般会把这种东西称之为庸俗,察合台。”
可汗只是望了他一眼。
“福格瑞姆。”
“嗯?”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啊?”
这突然有些绕口的话,让腓尼基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本能地追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