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天高云淡,凉风习习。
兰台山腰有一座宽达百丈的演武校场,细砂铺地。外围看台连排长椅分列数层,坐着上百名晚辈弟子,半数身穿青白两色衣袍,难掩贵气。其余灰衣短褐,只能坐在角落处,似乎被刻意排挤。
而在看台高处的凉棚里,多位尊长正襟危坐,或头戴金冠、或腰悬玉佩、或手挽拂尘,皆是仪态庄重、雍容华贵。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校场内两道对视而立的身影——
其中一名青年,应在弱冠之岁,身材高大、肩宽臂长,面容棱角分明,眉眼凌厉。穿着灰色短打,缠臂绑腿,看这模样好似苦力脚夫。手持一杆长柄刀,沉腰坠马,摆好迎敌架势。
青年对面,则是一位俊逸男子,青袍皂带、铜冠横簪,斜提长剑,在阳光照射下,如同一泓秋水,尚未交手便知是宝剑名锋。
“郭师弟,今日既然是每月例行的演武切磋,你不必拘束,放手进攻便是。”
俊逸男子浅浅一笑,宽敞衣袖没有束起,站姿松散,足见从容。
那位郭师弟没有应声,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脚下一蹬,身形好像沿地滑行般,迅速拉近距离,长柄刀当头劈落。
俊逸男子也不多看,长剑一搭一荡,明明没使多少劲,可是刀剑交锋刹那,郭师弟就感觉刀上传来阴柔劲力,被带得一个踉跄,脸面朝地栽倒。
但他反应机敏,利用重心失衡,顺势刀尖点地,提劲纵身,一记鞭腿朝着对手肩头扫去。
“哦?”
俊逸男子轻轻一声,侧身避开鞭腿。郭师弟攻势不停,落地同时长刀横斩,断腿削足而来。
但对手好似早有预料般,长剑下探,快了一步拦在刀前,两件兵器交击,发出铿然声响。
明明郭师弟手中的长柄刀分量更重,刃宽三指、背厚一寸,乃是战阵利器,但是劈在细窄长剑上,别说砍断,连撼动分毫都做不到。
郭宏只觉虎口传来反震之力,手臂微微发麻,不等对手还击,一个翻身滚开,丝毫不在意弄得身上到处尘土。
重新拉开距离,郭宏目光上下打量对手,发现这位俊逸男子看似闲散从容,但剑招圆转、劲力充盈,不曾露出破绽。
“方才是在试探?”
俊逸男子一句话道破郭宏用意,横剑身前,叠指轻弹,发出清脆鸣响:“我觉得大可不必,因为到了厮杀关头,恐怕没有太多机会给你试探。”
郭宏眼角一紧,身形缓缓伏低,握刀双手接连放松,双唇张开一线,吐纳有序。
一股气机自丹田发动,化作涓涓热流走遍全身,好像汤泉漫过一池卵石。
气机渗入肢体筋骨,郭宏肩膀后背微微隆起,束紧的袖管也被撑大数分,显出几分凶恶之态。
“伏熊分威法?”
俊逸男子分辨出对手变化,面上流露一丝讶异神色:“像你这样的下院弟子,居然不持咒、不掐诀,便能施展出伏熊法,我倒是头一回见识。”
郭宏一声不吭,调动勃发而起的元气,充盈至身体每个角落,指尖末梢似有阵阵热息吐出,化作肉眼看不见的力量,缠绕长刀。
俊逸男子原本想等郭宏开口,自己好在言辞上再激他一激,令他心思不定、行止失态,也能让门内尊长看清这些下院弟子的卑劣言行。
谁料这郭宏从头到尾不曾应声,反倒让男子心生不悦。
“上院弟子问话,你都不晓得回答吗?”俊逸男子举剑指向郭宏:“如此无礼,合该教训一番!”
两人目光交锋一瞬,郭宏沉喝吐息,同样迈步蹬地,这回身形却好似离弦之箭,在后方扬起一片尘土。
长柄刀破风劈落,俊逸男子见状,臂腕微动,长剑之上生出数寸芒刃,青光凛凛。
此等青芒不可小觑,有削金断玉之能。寻常兵刃甲胄在这青芒面前,就跟朽木纸糊一般。
俊逸男子亮出这手,打算一举削断刀刃,好教这一脸粗笨之气的下院弟子明白,何为天壤之别!
孰料长剑青芒触及刀锋瞬间,一声响亮铮鏦,重刀压剑、青芒溃散,凶悍巨力如同拍岸浪潮,扑面而来!
俊逸男子双足一沉,身下尘埃扬动。惊觉异变,好在他反应也是极快,不等长柄刀劈中肩头胸口,身形急退闪避。
呲。
等俊逸男子落脚站定,听到布帛撕裂的细微响声,低头看去,胸前衣襟多了一条划痕,让他心头一惊。
不及详细观察,前方再度传来踏地震动,那郭宏持刀扑近,头上发丝迎风后掠,好似猛兽捕猎,威势惊人。
俊逸男子慌乱思绪尚未收拾,不及应对,只晓得抽身急退。
郭宏一刀劈空,激起尘土飞扬,没有丝毫迟缓,纵身再追。
两者一前一后,在宽敞校场内你追我赶。一者刀劈如浪、踏地有印,一者剑招散乱、应接不暇。
尽管交击之声接连不断,引得四周黄土飞尘,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是郭宏占尽上风,完全压制俊逸男子,杀得他冷汗直冒。
而在校场之外的众人,看到这情形,不禁纷纷变色。角落处穿灰衣的下院弟子见状,又惊又喜,止不住扬声叫好。
至于那些青白衣袍的上院弟子则是面面相觑,只觉得不可思议,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可能?楚逸师兄居然打不过那个下院奴才?”
“定是那奴才偷学了上院功法!仅凭一把废铁怎能劈碎剑芒?”
“就算能够学到上院功法,没有丹药洗炼根骨,这些贱奴也断然不能与楚师兄相提并论!”
“难不成上院之中有人勾结这帮奴才?”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这例行演武,岂会准许下院奴才参与进来?”
“但这不是几位尊长的决定吗?”
说到这里,众弟子目光不禁移向高处凉棚,却不敢高声言语,唯恐惊扰尊长。
而在凉棚内中,肉眼看不见的障壁隔绝声息传出,一位面容严肃的金冠男子扶椅站起,俯瞰场内较量,负手身后没有回头,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