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孝然意识到是自己想错了。
军训的时候,她们两个都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前面的女生已经切切察察地聊起来了,韩孝然对诺筱叶说,一会我们一起走吧,诺筱叶说好啊。
她只是觉得自己该有一个朋友,又恰巧遇到了诺筱叶罢了。她对朋友抱有假想——自己应该怎样给予,朋友应该怎样对待自己,她思考的只是“我的朋友”这个对象,而不是诺筱叶这个活生生的人——就像看待自己所拥有的某个物品那样。
大巴车侧翻的瞬间,诺筱叶也随着车身翻转,胃液受到刺激直往外喷。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像刚才的子弹打穿她脑门的那一刻,她也什么都没在想。
她只是突然听到掌声,观众席陷入黑暗,舞台中央的射灯,红色的幕布张开。她的头上戴着镶满羽毛的白色发箍,她做了个半蹲的姿势,又把身子挺直。
她旋转着,回到俄罗斯原版的芭蕾舞剧场的深红色坐席上,又旋转着,睁开眼,舞台的聚光灯下,她翩翩起舞,轻盈地像一只天鹅。她从来没跳过舞,偶尔班级想排练团舞的时候,她站在最后一排,领舞说她肢体僵硬,动作不协调,她又会弹钢琴,所以才艺表演的时候,真有她上场的机会,大概也是在钢琴前坐着,她知道自己不美,可此刻的她正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她张开双臂,又缓缓落下,随着她的动作,掌声再次响起,潮水一般,她有些累了,用喉咙呼着气,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又看向远处的黑暗——她看不清任何人,可她发觉那些人都在看着她,她有些紧张,僵了几秒后,更加用力地跳了起来——我是一只白天鹅——她心想。
我是一只白天鹅啊。
她的双臂渐渐化成了真正的羽翼,身体也越来越轻,她飞了起来,飞向剧场的大门,大门开了,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煽动着翅膀,遨游在蓝天里,停在了教室的门前,又变成了人的模样,她好像还是她自己,可同学们却投来了羡意的目光,感叹道——“你好漂亮啊。”
又响起掌声了。
韩孝然有时候怨恨诺筱叶,有时候暗自嘲笑诺筱叶的缺点以增加自己的优越感,有时候她又觉得,诺筱叶那时候并没有做错什么——谁都没有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