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饭馆,明亮的大堂。
不着眼处,一束微弱的灯光从天花板垂落,在这个本来还挺亮堂的大厅里,仅仅照亮了幽暗的角落。
在这样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有一个人孤独的坐着,他的存在仿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朱一霸,这位曾服役于云省边防的特勤排长,正闷头闷脑的给自己灌酒。
他的表情沉闷,与周围热闹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手里转动着不知道喝了多少次的酒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不知为何,每次这酒一喝多,脑子就像是控制不住一般,想起牺牲的弟兄们。
过不久,前云省边防战士黄毛一手提着酒瓶,一手拿着杯子凑了过来。
他也喝多了,不过还记得找自己的老排长喝上几口。
两个大男人聊着那个他们度过了最美好青春的边防部队,谈着一起战斗过的战友,想着点点滴滴的,部队给他们一生都打下来的深深的烙印和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
喝到最后,黄毛哭了,抱着朱一霸痛哭,鼻涕都粘到了对方的肩膀上。
朱一霸没看到,如果看到了,想必也是不会在乎的。
“排长,排长,我们都退了,都退了!”
朱一霸右手安抚着黄毛的后背,鼻子酸酸的,喃喃的说:“是啊,我们都退了,我们都退了。我们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
黄毛哭了许久,突然一下推开朱一霸,哽咽着声音,呼喊道:“可我们对不起小胖!对不起班长!”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朱一霸这个平时看似粗狂豪放的大男人,这个在云省边防击毙过无数敌人的英雄式军人,再也忍不住心中多年的痛苦,双手扶着额头,任由滚滚泪水从自己的眼眶中流淌下来。
在这次聚会中,朱一霸和黄毛的情绪显得尤为突兀,周围的人虽然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悲伤,但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没去打扰这份特殊的哀伤。
这份独属于云省边防的悲伤。
在这个和平年代,年轻的他们承担了太多太多。
等两人情绪稍稍稳定下来,自持同为部队转业的老大哥,法医老唐走近,轻声安抚道:“小朱、小黄,人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你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能让过去的阴影遮挡了前行的路。你们牺牲的战友一定也是希望看到你们好好的生活下去。”
同样有战友牺牲在南疆的陈书走了过来,此情此景于他来讲,又何尝不是过去的自己。
他给俩人分了烟,并帮忙点上火,声音仿佛有一点点的难以咽下,缓缓说道:“我们要继续前行,为了我们还活着的每一天,也为了他们。”
朱一霸和黄毛擦干眼泪,相视一笑。
这时,江海走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书笑了,用夹着香烟的双指点了点对方:“怎么,你也想来一根?”
“不是。”江海瞥了眼朱一霸,又有些不敢看过去。
朱一霸敏锐的察觉到江海不同往常的表现,不过他并不在意,扶起哭趴在桌上的黄毛,给倒满酒,先干了一杯。
这边将黄毛安抚好,朱一霸朝江海招了招手,歉意的笑了笑:“嘿,让你见笑了。”
江海连连摇头:“你们都是守卫边疆的英雄,怎么敢笑话你们。”
这种说辞朱一霸听得太多了,听得都麻木了,想着还得是陈川那小子的嘲讽和挖苦来的有劲。
想到这里,朱一霸突然反应过来,自个儿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怎么直到现在都没听到陈川那若有若无、但铁定能传入你耳朵里的讽刺。
抬头刚一张望,就见陈川正板着个脸站在他背后,脸上是一副与往日轻佻神情完全不同的严肃样子,默默向他望着。
“陈川,你...”朱一霸心里忽的一乱。
陈川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朝着朱一霸走来,直直的站在他面前。
“陈川,你...”朱一霸又是一问,心里一悬,又一紧,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川深吸一口气,指向坐在不远处交头接耳的马荣成与和成锋,沉声道:“朱一霸,我跟你说...”
朱一霸第一次见陈川这么严肃,还以为对方可能见着他第一次失态,所以想变着花样逗他玩,反正这一年来他也是习惯了。
其实,私底下,比起“国家英雄”、“人民功臣”之类的,朱一霸还是更喜欢陈川的毫无保留的调侃和讽刺,起码这样子,他的心里能好受一些。
国家英雄能换回小胖吗?
人民功臣又能换回班长吗?
在明面上,朱一霸是一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英雄式特勤战士,但他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
陈川一眼看穿了他的伪装,看透了他的藏在内心深处的脆弱、恐惧,和愤怒。
朱一霸张嘴习惯性的和对方反驳起来:“陈川,要笑就笑吧,千万别憋着,小心给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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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抬手止住朱一霸的说话,面容严肃,异常的严肃。
朱一霸心里一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找我什么事?”
陈川朝房间另一侧侧了侧头,压低声音道:“他们在讨论缅北的KK园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