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好从屋里跑出来解小手,听到大坪传来狗叫,想是那群人已经走到山脚寺庙那里去了,又一想,好像至今也没有看到自家几只狗崽叫唤,忠传在干檐口剁猪草,他便问忠传:“你转来看到我们的狗没有?好像一直没听到声音呢,跑到哪里去了。”
忠传头也不回道:“遭人家闹死了。”
信好吓一跳,不信她的话:“屁的话,遭哪个闹死了?还都闹死了?”
他想,恐怕是让王正书带去给他看西瓜去了。可他却没有马上去厕所,山里的狗让人闹死是常事,尤其如今是夜贼出没的高峰期,捉泥鳅黄鳝的,打青蛙捕蛇的,随便一包耗子药敌敌畏,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狗毛也看不到了。
“过路赶场的人恁多,哪个晓得是哪个闹死的,好多天没看到那不是闹死了那跑哪里去啦?下石坝老辈子家的狗也不见了,她们看到好几个人往河底下跑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狗槽里还有没吃完的肉包子,那么多狗一起跑出去,莫非它还找不到路回家了?”忠传一面剁着猪草,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惊叫道:“——还搞忘了,今晚上的鸭子还没追回来!还不晓得在哪块田里!”
信好来不及对已经消失的狗崽伤心失落,又大半夜跟着忠传到坡上找鸭子去。
一直看着从出生到长大,看它跌跌撞撞找奶喝,看它歪歪倒倒追着大狗的脚步奔跑,看它横七竖八躺地上晾着肚皮呼呼大睡,看它晓得认主看家,看它伸着舌头喘着粗气到处追着跑,看它只唤一声各自的名字立即大老远扑上来直往怀里钻……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再看不到那活蹦乱跳的身影,听不到半夜依然聒噪不休的犬吠,再摸不到那圆滚滚的满地打滚的胖肉墩子。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突然它们都这样消失了。
“忠传在半坡哭是哭喊是喊的弄那翻阵仗,我还以为你真是不行了,搞半天只是饿倒了,还跑得我都上气不接下气,黑人!你不要传出去笑死先人,这年头还有饿饭饿死的!硬是行实,你以为个人还是二三十年前的年轻小伙,还能干得很,还以为像以前那样连着天天不吃不喝从官竹沟大背小背背煤炭回来,哦,睡一觉就没事啦?体力就拢来啦?”猪医生拿过扇子自己摇晃,又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来揩汗,嘴里念念不住道:“这会儿晓得饿!活大半辈子的人了煮个饭都不会,笑人不?再不中用,稀饭咸菜我总弄得到吃噻,还顶不住个猫儿,我屋里的猫儿饿了都晓得爬烟囱上偷腊肉骨头吃,你活了六七十岁光晓得栽秧子割谷子!”
潘老头也跟着批斗他:“他还歪哟,还大太阳翻天的都跑到郭家悬崖上面去割苦蒿哦,你看他一背两背的背回去硬是不歇气。这回安逸咯,传个名了,哪个都晓得你勤快,晓得你要钱不要命了!为了几十块钱天天大太阳底下跑,这回还跑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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