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芳去三江未回的第四天,封进拘留后放出来的第一天,封增林早上醒来忽然感到头沉得很。他听到黎仕莂和鲁仁姝从他坝子外面的田埂路过去赶场,听到王科嘿嘿哈哈的跟着王清平去卖蛇,听到王祥开和席元商量哪天打谷子。
谁家的狗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叫唤,下了蛋的鸡蛋在哪个柴笼里打鸣,有鸟儿在坝子上面的电线上欢叫,席元屋里的鸭子又在不远处的河沟里撒欢。好像还听到许久未吹唢呐的席寿在那边坝子里吹唢呐,呜呜啦啦的,一路响到这边家门口来。
又过一阵,老二封增勤也来了,听他一路心情愉悦的哼着调子转到了坝子,眨眼,人就推门走到房圈屋来。晃眼看,感到他还像几十年前年轻时候的样子,风一吹就倒的骨头架子在水洗变形的汗衫褂子里摇晃,凌乱的毛发或躺或靠在他又长又尖的脑袋上。他背着手站他头顶上方来,脸上净是得意的笑嘻嘻的表情,揶揄道:“还不起来吗?等哈儿酒喝过了哈,一哈等着你喝酒呢,快点起来,再不起来等哈儿起不来了!”
呸——二流子!封增林撇过头在心里咒骂,跟你喝酒,这辈子不得跟你喝酒!
“起来啊,起来哟,喝酒都不来唛?”他站边上等一阵,竟然起身上来拖他:“难怪生不出儿来,一天到晚就这样躺着啷个生得出来儿呢。来向我学习,来跟着我学,你看,今天又生了个儿,你屋里这样就不行了,这不怪风水,还是你没得本事,你。”
封增林猛地翻起来对准他脑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拖鞋,枕头,扇子,哪样顺手拿哪样,直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滚出门为止。还要拿扫把扔他,一气把他追到后面土坎上去。
封增勤爬到了土坎上去,回头看他不会再有上来的意思,稍稍安心,一屁股就在油菜地里坐下来。先抱着脑袋哎呀啊呀的叫唤一阵,又疯疯癫癫的指着下面仍横眉怒目的封增林唱大戏:“个龟儿子,儿还要打老子,你要造反——”
一面唱,一面躲封增林扔上来的石头和竹杆:“造孽哟造孽,要断子绝孙哦——啷个办咯,完咯,妈哟,老汉哟,你们快点来看他哟,生不出来儿来欺负我这个当弟弟的哟。”
他一面唱一面躲,一面又拽身后的油菜来还击,那半人高的油菜连根拔起,经他的手挥舞旋转飞落下来,泥巴撒在灶房的瓦片上刷刷作响。在灶房煮饭的老母亲破口大骂:“一个二个要癫的些!一哈都给我滚出去!混账的些!”
封增林提起扫把又开始追他,弟兄俩一个土坎一个田埂追过河底下所有的房子,被追的人一面跑一面癫狂的笑:“不要心慌,慢慢生,要跟堂客好好配合,实在不行哪天你把她喊到我屋里来我来教你们,看究竟你们两个哪个有问题......没得儿哟,要绝根哟,一哈生些母猪儿哟,长大了要睡到男人底下哭哟,我的儿哟,你争气哟,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