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都想起来年轻时候上下石坝的事,两个人都缄默不提,好一阵,老张才又另外说起来:“华儿谈他老汉也是不行了,晓得过得了这个月不,谈饭都又是好几天没吃了。”
“在哪里嘛,还是在三江的吗。”她将桌上东西都收拾完,挨着一边坐下来,有颗糖刚刚掉在这边地上没看见,这时见到金光闪闪,捡起来递给老张,叫他吃下去,像曾丑儿已经死了一样:“那他好久拉转去嘛,还是弄到上面埋吗?他妈妈都在上面的呢,去年谈王正书放羊子把她坟刨了他才不好欸,到处找观花婆收魂收灵,看了恁多还是要死。”
“就是怕娃儿们把他埋到三江一直咽不下那口气呢,就是想转高头去,深怕华儿把他埋到三江转去找不到路。”
“走一辈子的路还走不到吗,那有个在前面带路的嘛。“指华儿早先一步过世的母亲:“恁谈来,今年这坡坡还要死两个吗?“
“......“一颗糖在嘴里咕噜半天,咔哧咔哧咬烂了。
黎书慧又要说几个孩子还没有转来的事了。
赵盈晚上肯定是不回来了,她妈妈转来了,下午又去学校臭训了她一顿,这时必然尾巴一样跟着信好和潘宏。实际下午忠旭前脚走后脚她已经跑了,可又不知跑哪儿去,在城里转来转去晃一圈,实在失落而愤愤,想起来潘宏那辆摩托车,果断往他半山腰的出租房去,潘宏这时还在老家上石坝前面讨柑子,扑了个空,更加难过,东游西荡,唯一想找的人和只能找的人还是潘宏和信好。大约还记得潘宏从前带他去过的信好生母那个疗养院,想他俩不是在家里,总会到疗养院去,可巧,就是在那儿把刚从张家转来的信好按住了。
信好从张家出门来已经定下晚上不去张家吃饭的决心了,原因无他,把钱递给老张时他很迅速和满脸防备的表情实在太刺伤他的眼睛,好像他是强盗或者更坏心的人。可出来了,也同样不知道去哪儿,除了一个潘宏,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找。
尤其潘宏不在时还忍不住想,潘宏或许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有人需要他的,也没有人被他依赖。
母亲的烧热还好,照顾她的护工说她总是这样,上半天精神还好好的,忽然一下就高烧糊涂,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晚上,但睡一觉,过几个小时,人又逐渐清醒过来,像只是寻常人醉了酒倒下去睡一觉一样。
信好说不清两个人究竟谁更可怜,她已经一辈子都很可悲了,但他的可悲才刚刚开始。要怪谁吗,怪谁呢,怪谁又能怎样,仅有一次是想,或许不知道会更好。仅此一次,后面想的都是,那她这一生得多凄惨,一辈子都在半清醒半糊涂的悲痛中,到最后只剩她自己,连个送她最后一程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