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啷个嘛笑,是不是你个人不会享福嘛!年轻时候是标杆一辈子都是标杆,还不习惯躲个懒。你就跟朱医生一样,个人都要死了还半夜爬起来给人家看病,那个骨头硬,是骨头不晓得偷懒!你以为我这样好啊?这里死了还有一条龙,你死了还有恁几个子女围着你转,棺材里头都能听到哭声,我死了有啷个嘛?是把我烧了甩了就这样裹席子扔了我都不晓得!我这就叫胎没投好,投了个一辈子的孤寡命!你有啷个不满意嘛!”
他这些年一直以没有家庭子女拖累为得意口气,而真正心里依然惦记和盼望,不过已经到这个说多说快都喘的年纪了,再说这些无大意义。老张怜悯他,又去看他脚上的鞋子,吞吞吐吐道:“……孤寡唛,政府管你噻,越是没人管越是管的人多,越是那以为有人管的越是没人管,个个儿都嫌……子女再多呢,子女长大又有子女,老的老着去年轻的年轻着来,哪个没得个人生活啊,又不是一辈子长生不老。哪个都有家庭,这样活着寡拖累人,我屋里那病坨坨,我走后面还好,是我走前面的话,哪个来伺候她啊……”
“假担心!有的是人要。”
屋里歇一阵的道场又开始了,棺材前无人跪拜,道士先生抖着宽大的道服袖子站在门口寻主人家去灵前叩首。华儿妻子还没同老板商议完,忙不迭跑进去跪下,燃香师又递上来一指香,同屋里屋外板凳上的人一起听道士念经,看她把那一指香跪完。
“看看有好多人,数哈,二道夜摆几桌呢?”老板朝这边走来道,老张和板凳周围的人一起回头,憔悴的华儿姐夫正从外面马路进来,手里拿一片不知哪儿找来的黑瓦,一面将瓦片往灵堂里送,一面同老板说话:“就是这些人吧,没得好些,晓得华儿他们转来没有,先备个两三桌嘛,我等哈儿出来看。”
他进去了,过一会儿换华儿妻子和老板商谈着出来:“先摆四桌吧,上面还有些人,可能都转来了,给他们上面下来的留一桌,他们晚饭还没吃呢,我们这里就是屋里和坝子这些人吧。”
老张跟着她的手一起数,才发现李国珍不知何时也站他身后,两相照面,李国珍先打招呼:“恁黑了还看得见整吗,他们高头的人还没转来。”
边上曾家那边一个老辈子答应她:“恐怕要搞一阵,还要现打内棺石呢,哪个想到他恁突然嘛。一哈都以为他要过年的,前面几天还个人走到街上去耍,就是这两天的时间,忽然一倒下就起不来了,华儿还说等过了年再给他打内棺石呢。”
“没想到他过不了年。”有个老头儿道,也是曾家那边的亲戚:“一天到晚心头惦记他的坟烂了,一哈儿又雨水冲烂了,一会儿又野猪羊子拱烂了,喊华儿到处给他找观花婆看呢,说有啷个东把他按住了,晓得真唛假啊。”
华儿妻子听不得这些,只感后背发凉,说了几句赶紧走开了,并把她身边的妇女姑娘们也带着了,顾名去帮忙弄二道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