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嘛,都是害人,都是坑人!”
忠承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人家说的是造孽,是作孽,而他和老乡说的是造孽,是可怜。老家话里,造孽,指可怜,不幸,不好过的意思,可普通话书面语里造孽却跟可怜没有半毛钱关系,不由语塞,竟不知说什么话来反驳。不过这样拆开来细看也在理,现在的可怜和不幸,不就是因为以前做了坏事得到的报应吗,不就是为先前作的孽买单吗,一样还是造孽。
他尤乱叫:“还是要多读点书啊,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啊,不能曲解不能指鹿为马啊,你们这些人,万恶的资本家,不能光因为自己想发财就奴隶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啊,这是剥削呀。”
忠承由此想起来更多,觉得也有几分意思,独自在心里品味,比如方言里说恼火,忠承小时候经常听到它是表达严重,棘手,不知道如何办,慢慢才知道它是生气发火。又比如该着,先前一个同学说他们那里是应该得到,可在他的方言里却是活该,是赌气时说的难听话,你活该的意思。
难听的话里比如日白,是说对方说假话,吹牛说谎,但真正吹牛又是吹垮跨侃天儿,说运气好就走狗屎运,而说运气不好是踩了狗屎。在屋里,正月初一母亲是不允许说这个的,踩了狗屎要背霉运。不许说死啊病啊痛啊,不许说要命啊活该啊造孽啊背时啊这类的话......
好多方言他都忘了,没人跟他说,他也没地方说,有时候遇到老家来的人,人家张口说方言,这时原本是说方言更显亲近,却潜意识张口就是一嘴普通话,什么时候,连说方言也觉得别扭了。
先前回去时老张听他打电话说普通话,开玩笑嘲笑他“这些地方的话都不会说了吗,在哪个地方就要说哪里话呢。”
方言多好,造孽多好,背时猴儿多好,瓜兮兮多好,哈戳戳多好,儿豁多好,踏削多好,弯酸耙和多好,锤子牙刷豁飘格老子!可他的孩子青舒却不会,连他老子自己都觉得陌生了。
他的小舅子见他埋着脑袋不知想什么,走过来同他开玩笑:“搞什么电商嘛,过年都放不了假的,证明这些女的还是太闲了,商场里实体店关门就上网上买,反正是不能闲着!钱不管放哪儿都藏不了,上班上来上去都是为了养马爸爸养资本家。”
”你老婆也是马爸爸背后的女人,不要忽略了。”
他就更痛心疾首:“不要说哦!少了什么都不能少了手机,少了什么不能少了马爸爸,家里那个真爸爸都可以不要的!明天把家里那些女的全给你捞过来,一个两个,天天坐家里吃饱了找不到事消遣。”
忠承点点头,拍一拍他的肩膀:“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过个年,临时工的价格翻翻涨,虽然越来越多人过年不回家,可这里的越来越多毕竟是中国千千万万中比例极少的一部分,根深蒂固的传统使任何困难在过年的迁徙大潮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渴望归乡回家的心情使万千游子越不能回去,对回去的欲望更强烈澎湃,总是要回去的,回去才叫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