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好说,万一是碰到那种烂斯儿的话有得你磨,没把你气死怄死算好的,命好才碰得到好人,命苦的人随她有人无人命都是苦的。”
这一坝洗碗收筷子的都不是老屋边上的,黎书慧将大家打量一圈,噘着嘴有些不满意,该还是不来的。从前年年观音会都是半坡,河底下,沟里头的妇女搭灶,今天这里全是岩上张家湾的中年妇女们,五六十岁的,六七十岁的,说话像割肉一样。席家封家几个堂客当然不可能来了,李国珍也没来了,不过朱慧芬又因啷个没来呢,黎书慧就是算着她要来才急巴巴要来的呢。老熟人一个都不在,摆龙门阵都东一句西一句的。
岩上这些妇女跟岩下的妇女从来不是一个窝凼的,黎书慧的龙门阵要随着她们说。
听她们道:“头先一味谈我们这里房子拆了要搞啷个旅游区呢,结果又啷个样嘛。马路这些修到你屋门口来,把人们一哈追出去,不准你再这里住,想搬也搬不转来,到处荒得。还感激下面王正书放羊子,不然下面那一坡路都找不到,我伯娘在她屋后面种两块红苕,野猪拱得红苕窝窝都找不到了。“
那个洗头道碗,六十来岁的妇女道:“你管他荒成啷个样子,反正房子钱你是拿走了的,荒了就荒了跟你有啷个关系嘛,你不住了还不准野猪进来住吗?始终要有人守着噻,是野猪都没得的话,鬼都打的死。”
挨她身旁洗二道碗的妇女看来不到六十:“不准人住还修马路来整啷个呢,人在都没修路把人一哈撵出去了还来把这些整恁光鲜,整给哪个看嘛?这些娃儿吃点东西硬是,争得时候要要,争来吃不了要甩,不晓得浪费了可惜,没饿过肚皮,一碗一碗的倒,好可惜嘛。”
与黎书慧一起坐边上看她们收洗的老太婆笑:“恁小的娃儿哪里饿过啷个肚皮啊。”
“这是做的面子噻!”洗头道碗的妇女回头看一眼身后,搅一搅满是红油的洗碗水,拎起偌大洗脚盆的一角往外面一掀,一盆水尽数往斜石包下面涌去:“就是要这样才显得他当官的好呢,现在是兴家家通户户通的嘛,再是没有人呢,路有噻!就像这里新岩寺,随时想转来随时有路走,万一人家哪天想上来闻闻这里的空气呢,出都出去了你管他整啷个,反正没花你的钱没喊你帮忙。”
“我要出钱,我要出火钳!”她道,一把筷子从二道水里洗出来刚在水龙头下面冲一冲又被摆碗筷的人收走了。二轮还没开始上菜,等在后面的人还有得饿:“大队那里,那天我在公社碰到,问他我户口能不能转转来呢,我虽然房子拆了户口迁走了唛我土地还在这里噻,我嫁的就是这个地方的嘛,未必我要转来还硬是不准我转来吗?我说问问户口啷个整啷个办,他都谈不行,谈现在户口只准迁出去不准迁转来。”
来拿汤勺和盘子的人随口问道:“人都没得了房子没得了还转转来整啷个嘛?”
那六十岁的妇女并不指名道姓,只笑:“出去的时候安逸,以为出去了就是享福了,千好万好,谈的好好的出去跟娃儿一起热闹,没想到出去了端人家的碗要服人家的管要受人家的气,以为还是在个人屋里时候的大气吗?人家谈是啷个就是啷个,人家说你睡哪里就睡哪里。媳妇婆婆也好,姊妹兄弟也好,人家屋里始终是人家屋里,有个人屋里安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