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别扭的下意识转头看封增银,见他也正望着:“你这衣裳好多钱嘛?我在河东也看到有件这种,暖和不?里面像还有个内胆欸。”
他便又恢复那神气模样,随意将胸前的烟灰拍了拍,背着手道:“就这壳子不要内胆都暖和得很,晓得啷个料子啊,娃儿些买的,我也不晓得价钱欸我也不晓得料子,只要它穿身上暖和就可以。”
封增银的眼睛不时在他衣裳上逛两眼:“你我这个岁数了还穿得了好东西吗,也不出好多门了,也不走哪里去,买恁好来整啷个,这还有二十来天过年,晓得封佑他耍的那个女朋友转来不,我是说去整件好点的新衣裳欸,头回来唛莫脏他面子,他又谈不买!管他妈那些,我个老东西还去将就他年轻人那些,她看得惯就看看不惯又不跟我过,我也不讲究那些。”
“……要讲究那些整啷个,老太婆又不在,煮不好吃的馆子去吃,屋里,正好找个媳妇来给你收拾。”
封增银不论他真心打趣,只道:“还找个媳妇来给你收拾,现在的媳妇金贵哦,还要你来伺候她!要这起要那起,要好多钱进屋,要好多钱给她买房子车子,怀人了还要煮饭洗衣裳,生下来你给她带!那手机里头你没看到啊,还是过去那哈儿吗?我反正老了,你实在跟我过不去我也到养老院去,我管球她。”
“……”看热闹归看热闹,看着看着,人就跟着消沉下去了,都是差不多一个年纪的人,说不准他说的话哪天就转轮到个人身上。
饭没吃罢多一会儿,吹吹打打又开始了,下午是先生们的主场,耍锣鼓估摸也实在受不了,终于转战大堂。明朝出葬,一哈儿孙辈悉数上场,灵堂里跪满满一屋,潘达忠传跪最前头,下来潘运刘达陈启明忠承,姑嫂姊妹往下排,孙辈外孙跪最后。两个口头,潘寓和潘宏一人一边,没有门的厚布帘子放下来丁点儿挡不住风,一个灵堂里,前面的人掉眼泪,后面的人掉鼻涕。
有老辈子道:“还有衣裳没得去拿件来披着嘛,这样跪在那里噻,哈哈儿感冒要严重,人受不住哦。”
陈德芳母亲又到处管店里服务员借衣裳,挨个给衣衫单薄的人盖上。
丧仪上孝子贤孙的作揖叩首都是跟着掌坛师走,唱地藏王菩萨时掌坛师在前头双手摊于地,脑袋垂搭在手掌里。后面的人纷纷模仿,一哈伏地,潘天发棺材下的香即将燃尽,点着烟的燃香师从上方抽了三只香走到后面来就着嘴边的火点香,结果香没点燃,香灰烟灰一并落到潘宁露出来的脚脖子上,幸无大事,只是冷不丁被烫了下,后面好几个姊妹齐齐回头来看。
“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燃香师尴尬不已的退出灵堂去,烟还咬在嘴里舍不得丢,眼睛望着潘宁信好致歉,脚下又把门边潘宏的腿碰着了。
“哎呀这个还硬是,不好意思哈,包涵包涵,眼睛没有看见。”才把烟撇了,捡了个打火机往大堂去。
黎书平挨边上坐着:“这个人才是,少午喝醉了吗,晓得是要做正事的人唛就不要喝酒噻,这些又出不得笨。”
又凑近来瞧潘宁:“烫着没有?莫烫起泡了,恁冷的天穿双长袜子嘛,以后莫关节这些留病哦。”
“没得事,吓了下。”潘宁同信好道。
转过去,目光与两人之隔的潘宏遇到,又很快伏下身去。他身上不知披的是哪个长辈的衣裳,灰秋秋的,极蓬松的料子,显得整个身体都膨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