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天黑的更早,六点过彻底不见颜色,两个石匠天还没黑就开始找干柴火,可天寒地冻,越找越冷。
带来的抽水机暂时没派上用场,白天上午几个人把棺内的积水清完,下午又把排水道从卢定芳棺墓侧后方,沿竹林后面的水沟往下疏。
从前岩上没修水管,年年涝季发大水无计可控也无人管理,水往低处流,从张家湾,岩上,各处崖口滚落下来,大水积成了沟,一直流向河底下棕涧潭,与沟里头黄高山水库的水汇流,一起流向外面的孝子河。信好对此还有些模糊的印象,满山捡鱼,满山的石头黄泥土垮塌,大树连根拔起,庄稼农田遭殃时有,连房屋损毁也不算罕事。同山里人一起清理淤积的山石庄稼就算了,上学赶场还要被拦住去路,一路跋山涉水,身上总是腌臜的叫众人侧目。后来大约是非典那一年,幼童怀抱粗的水管从坪上下来,从新房子弯了个转,又从赵家湾绕到大坡岗去,一直沿张家湾走到岩上,把水一并汇流到曾家沟与王正书秧田过去的山沟里,这场年年不断的跋涉才得以终止。
“现在坪上那面好像也没得啷个水了欸,是啷个搞的,这些山沟沟里头像到处都干了,坪上那几个大水库水都没得以前多了,靠公社这边这个还纯粹被抽干了。”
他以为潘宏到了这里,两个人或许会有话说,不至于像在灵堂那样生疏寡淡,然状态依旧,从头到尾依旧喜哀难辨。真正是,毫不相干了。
信好的内心翻涌,觉得来守棺这个决定简直是搬石头砸脚,假如还在公社灵堂,至少两个人不会有这样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堪场面。现在到了这里,一共加上他仅五个人,他就在一胳膊远的左手边,人少,对方的一切都被放大,他的举动,他的下一步举动,他说的话,说的表情和要说的下一句话……可他还是要打起精神,面上做出一派自然和大方。
他与他不主动说话,而与旁人,越加认真的摆谈,他听老石匠道:“到处天干,你看电视里新闻里,这个国家也缺水那个国家也缺水,我们国家还好点,我们国家暂时还没有谈哪里缺水,还好,干不死。”
又听中年石匠道:“哪里不干啊,只是我们国家大了,有些地方干了他不跟你谈,你不晓得,所以喊节约用水呢,现在哪里还有啷个水嘛。我们上面以前一味吃个人房子背后山后头流下来的水,又清亮又甜,现在都没得啷个了,地下沁不出水来,现在都是吃水管站的水了。那是啷个水嘛,妈——用过的腌臜水又抽转去给你撒药镇清,又给你这样那样,又再重新拿给你喝。你看他们谈坪上水库的水供给三江吃,那里面啷个没得啊,年年游泳淹死的,死猪死羊也往里倒,其他垃圾还不上算,你看着你喝的下去不嘛?我说你不反胃都好得很。”
他见潘宏好像闷声笑了下,不知他笑什么,内心登时紧绷,后背逐渐僵直了,中年石匠嘿一声:“莫不相信,真的呀,现在的人好像健康,实际都是眼不见为净,你是样样都看到样样都晓得的话你就样都吃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