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这些神明有胆量,敢仔细看玉昭霁的瞳孔,就能发现里边没有一丝对天道的畏惧。
玉昭霁道:“希衡,你同天道打交道的次数多,此事,想必你已有决断。”
玉昭霁了解希衡,如若说玉昭霁因为长年累月堆积了处理不完的公务,以致于,他做事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只要他认为此事应该先搁置下来,为他自己的事让路,那无论此事多大,都不会让玉昭霁着急。
希衡则不同。
希衡习惯先将一个个大事都处理完毕,再去处理另外一些小事。
现在希衡都有闲情逸致和玉昭霁一起商讨婚帖的花色、字样,显然,对于如何处理天道之事,她心中已有决断了。
希衡颔首:“的确。”
听见希衡和玉昭霁一问一答,其余神明们全都心绪开怀,如同拨云见日那般,觉得制约他们的最可怕的存在,天道,将要被尽数消灭。
可惜,希衡下一句话便是:“但是,让天道伏首并非小事,神明也需要付出一些东西。”
一位神明道:“是要和天道交手吗?”
聚诸神之力,来压制天道?消灭天道?或者是封印它?
希衡摇头:“不需要再有任何流血和牺牲,我们需要付出的,是一些自由。”
自由?
诸位神明面面相觑。
希衡走到月弦边缘,随着她脚步挪动,月露清辉渐渐散开,如同薄雾消散,空中的夜色更加清晰。
从高悬的日月往下望去,能看见山川河流,山川之最,以十万大山为首,河流之极,又以长河为顶峰。
希衡道:“神明享有无限的自由,天道畏惧的便是这一份自由。”
那名头戴花冠的神明皱眉:“天道畏惧我们的自由,可我们的自由是靠我们九死一生修炼得来,难道因为它畏惧我们的自由,我们便要自毁城墙?”
希衡摇头:“自然不是,天道付出的,只会比我们更多。”
因为神明是胜者,天道是输家。
但是在输赢之外,还有另外的天理循环往复,让神明不得不付出一些小小的自由。
头戴花冠的神明疑惑,他险些要以为希衡也是那等向强权卑躬屈膝的神了,可是他也知华湛剑君之名,知晓一个软骨头的小人,不可能能证得正道神明之首的位置,更不可能让天道一败涂地。
观人,观神,切忌的就是因为一两句话便有所误会。
所以,他问出口:“谁让我们付出?谁有这个资格?我们又因何要听他的话?”
希衡:“道。”
道,连每位神明都在追逐道。
可是道是什么,没人说得清,道可以是一场春雨,也可以是一场烈火,千变万化,乃众生之基,天道也不过是道的一种。
神明不解,道怎么会插手这些事呢?
希衡解释:“初代的神明至强至尊,却因为过于强大,世间之力无法供养初代神明,于是初代神明选择坐化,以神力反哺世间。由此可知,这世间纵然再无什么存在可以制约神明,但若是神明的存在使得天下的道失衡,那么,留给神明选择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主动坐化,要么和这世间一起消亡。”
飞升而来的神明们都有悟性、有慧根,也都听懂了希衡所言。
现在,全天下最强的的确是神明,可如若因为神明的强大,导致这世间出了事,那神明也无立锥之地。
头戴花冠的神明问:“初代神明献祭的是自己,第二代神明呢?”
第二代神明,也就是凶神长明和冰神银姬那一代。
希衡道:“第二代神明诞生时,天下有巫族,有天道,有神明,正是三足鼎立、相互制约的时代,他们相互制衡,哪怕没有明文条约规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原本,巫族、天道、神明应该在长久的战争过程中,渐渐明晰规定,彼此制约,但它们走错了路。
先是巫族灭亡,遗留下来巫妖之祸,再是神明灭族,使得上古八神遗毒作祟,就连看似全身而退的天道,心中也被种下执念,导致了今日之祸。
所以,我和玉昭霁都认为,凶神长明冰神银姬他们,是没有正确看清神明之劫,渡劫失败,这才灭亡。”
人有人的劫,神也有神的劫……
看似是渡不完的劫,可实际,道无穷无尽,神明也需要在无尽的追逐中永葆本心。
神明们有的沉思,有的点头。
那名头戴花冠的神明再问:“那么,神君所说的我们需要付出一些自由,也是应劫?谁是推动劫难的人?”
劫难,总要有一个具象化吧。
这次成神大劫的推动者是巫妖,可现在天下,谁有资格来推动神明的劫难?
希衡看向十万大山的方向:“过往神明的骸骨、死在这次成神大劫中的人、魔、妖,都将成为推动此劫的力量。”
希衡收起笼罩在十万大山上的神力,这些神明们也终于看到,十万大山之中蕴含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这股力量呈现五彩之色,潜藏在山体之中,将整个十万大山都笼罩在其中。
而且,这股力量并非只对准神明,也对准天道,浩浩荡荡,无可匹敌。
那名花冠神明疑惑:“这是什么力量?”
希衡回答:“规则之力,你可以理解为天规。”
花冠神明皱眉:“天规?”
希衡掌握的是毁灭的力量,所以,对于规则之力,其实还是玉昭霁了解更多。
她示意玉昭霁来解释,玉昭霁也只能暂时搁下笔,为诸位神明讲解新的天规。
玉昭霁眼中的黑日大放光泽,看向十万大山的方向:“天规,顾名思义,就是约束神、仙、天道的规则,我们需要付出的部分自由,就是天规所不能允许的部分,比如胡乱杀人,比如因情废公,比如怠惰职守,也比如天道所犯的一意孤行。而天规的产生,从刚才而始,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