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见状忙躲一旁,闪眼见小娘拾级而上,小青便打着哆嗦东瞅瞅西望望,见两翼的护卫并未阻拦,就咬牙猫身跟了进去。二人见堂内金碧辉煌却空无一人,踟蹰稍许便折身欲出,却听得背后有人朗声笑道:“上来吧,乃是本王包了场子。风花雪月的,岂容俗人。”
充曦回眸看那锦阶之上伫立一人,只见他头戴玄紫的长冠,手中轻摇金文罗扇,正轻阖双目粲笑道:“孤的卿卿,别来无恙……”小青一见便红了眼晴,伸手急拽充曦水袂,“娘子快走,是淮阳王!”小青呼罢抽身欲走,却与一物撞了个满怀。待她狠狠抬目一观,却见一身着宫装的侍卫正咬牙切齿地拔刀铮铮,那两颗黑眼珠子更是吓人,似要从眼眶里滴溜下来。
“看你说的,公子可是忠厚人呢。”充曦说罢,轻提裙摆上了二楼。小青一见心急如焚,忙推开侍卫追了上去,孰知刚到二楼梯口,小青便见那小王正急不可耐地搂挎着娘子腰支亲吻脖胫……这可如何是好,小娘是有婚约在身的。小青吓得也不敢声张,扭过头来鼻头一酸,两行热泪便顺颊而落。
时有一宫装的丽人款款蹀来,小青抬起泪目一观,真是好巧,惊见了昨日那贵人姊姊。小青忙小跑过去央告道:“姊姊帮我!”贵人一脸认真道:“有何难事,妹妹快讲!”小青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那强人将小娘掳进了阁间,肯定是要使坏的,姊姊能否帮我报官?”
贵人听了也哭笑不得,连忙扶小青到西廊僻静处,方低下头来数落道:“傻呀你,哪来的强人,他可是潜居的大汉天子,是口含天宪的,杀起人来像刀切葱。有多少女子想替王解带,好母凭子贵?还报官?没看这轩边都是祥云么?榆木疙瘩,该开窍了!”
小青听了正手足无措,忽听得东阁间内尖叫一声,直吓得她脸色一阵刷白。莫不是淮阳王动了杀机,将凶器捅进了小娘怀中?这番念头只一闪而过,接着又听到小娘“哦哦”地叫嚷……小青再也按耐不住,拔腿就往东阁冲去,不料刚过大堂账台,便被一侍卫飞身拿下。
侍卫将小青扔进了一楼的宜人间,便见贵人疾吩咐酒楼传菜,且双手搀起小青道:“人家那是鸾凤和鸣,欲死欲仙的,你还瞎凑什么热闹!瞧你这脸上长满痘花,也该找个可心的冤家拔拔毒气了。”贵人说罢拾起筷箸,于鲫鱼罨汁里寻了块嫩肉,笑着送到了小青唇边。
且说淮阳王一番云雨过后,便将充曦搂坐怀中,轻衔美人那腮边耳垂,又小怨鸾凤春宵苦短。充曦将髻尾在殿下颚前轻轻摩挲,且曳袖遮面道:“落红你可是见了的,退无可退,小女可是公子的人了。”淮阳王轻嗅着美人体香,阖目点头道:“小娘放心,孤又不是那纨绔之人,即便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也决不负卿。”充曦声音喑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又要独守清灯?”
听此一言,淮阳王稍稍迟疑了下,母后平日太过严苛,所幸月余不在宫中,不如将其金屋藏娇,也落得一时自在逍遥。淮阳王思虑至此,便与伊人耳鬓厮磨道:“落花有意,水能无情?我的卿卿想要什么但说无妨,便是一两星星二两月,本王也给你摘了去。”
充曦听闻殿下如此应许,就春风得意地将他那一缕黑黑的络发,挽绕在了自己的藕臂之上,黑白相间,说不出的妩媚与甘美。“若只要朝朝暮暮,伴君而生,随君而去,我便信你。”“此话当真?莫怪我拐骗良家女子。”小王说完,便伸手去挠她的腋窝,美人一时忍俊不禁,便格格之声笑岔一地,转身就按压住他的头颈,于自己胸前裹紧裹紧,本想只是报复于他,哪知无端惹到了极处,反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公子——”
王母一行回銮淮阳时已近仲秋,天空显得异常高冷。这擎天玉阙周遭的景物,尤似一幅秋实的油画:荒中枣林,熟赤如朱,枇杷樵柿,亭奈厚朴。每一种色彩都镶有金边,它穿透了林间所有的缝隙,将金色的光圈涂在了硕果累累的节气里。
淮阳王听闻母后回銮,忙推开怀中缠绵的美人,整衣束带就朝雉门奉迎而去。小青得知实情怕小娘吃亏,便于西苑绕过镜湖,直朝小娘的藏身地——西苑学堂的无逸斋赶去。
上玉宫皋门,这望远之地,王母宛若一尊圣母,用道家的双手亲抚着这片方国的土地,让万物生灵都沐浴在这祥和的光圈里。
小青进了无逸斋,想必小娘尚未睡醒,哪知打开七宝床幔,却见满眼的欹枕钗横鬓发乱,暧昧的麦香与腥骚之气充斥全屋。小娘的素手正在挽系肚兜的带子,丰腴的前胸香汗淋漓,尚有一红褐的吻逶迤而下,直至被刚刚罩上的肚兜遮掩。
小青一时癔症住了,正尴尬得不知要走要留,充曦倒是发话了:“你怕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丑媳妇儿迟早要见公婆的。”小青一听嘟起了小嘴,一脸忧心道:“长公子那里婚约未退,无逸斋里又美女云集,若是王母得知实情,这叫你我如何是好?”“真的是,这乌鸦嘴。”充曦显然有点生气,“生米既已做成熟饭,王母还能轰我不成!”
且说王母回了后寝,不顾那迓迎的嫔妃子息及近侍宫婢挤挤一堂,便急拉侍吏叟喆去香汤沐浴。待一池洗尽了千里风尘,便换了杏黄的连衣仙裙姗姗走来。这花信之期的中年少女,宛若豆蔻年华青春焕然,愈发的明丽动人。
王母斜靠在檀香屏风前的象牙榻头,身后有炭炉炽白一片。有宫婢将王母拆散的湿发敷竹篦上慢烘,篦边又有罗扇轻摇,这馨香的气味就挥发出来,不知不觉氤氲了满堂。
王母问了王儿课业的学习进度,刘縯也算对答如流,又问其玩乐起居可有浮漂,刘縯也回得滴水不漏。时有靡靡之音于轩外传来,弦音初闻浅艳低趣,萎靡无骨,王母不禁蹙起了眉头。忽地又闻古筝弦断,周遭顿觉俱寂一片,方听出身边似有抽泣之声。王母拧眉寻音望去,却见儿媳鲍王妃正下坐那础柱边上,上穿素绢面襦下套黄裙,粉红袂沿里伸出来的那纤纤玉手,正轻捏一方绣帕点拭泪痕。
鲍王妃乃朝中故司隶鲍宣的长女,其母桓少君与夫君共挽鹿车而尽人皆知。其女小君受家庭熏陶知书达理,王母自是见爱入骨,今见小君遭受委屈,心中便生出无名火来。王母瞪了王儿一眼,便召儿媳坐于榻侧,抚髻爱怜道:“说实话,可是縯儿又惹了你?”王妃惧怕縯儿再受那戒条家法,便敛眉闭目施了一礼,方细声细气回禀道:“伏惟母后大人回护,儿臣不关夫君之事,乃是——月例,小腹疼痛。”
女儿身月例人人皆有,小腹疼痛亦是常态,王母便随口安慰几语,要不要用医诸如此类。见小主如此忍气吞声,侍吏傛华便站不住了,遂朝王母轻施一礼:“王母在上,婢女傛华有话要说,不知当讲与否?”
王母见是儿媳小君的贴身女官,想必是知无不言,便扬袂蔼笑道:“你说。”傛华低首微闭双目,不愿再见小主施来的箭镞眼色,只顾自说自话道:“自娘娘进京朝祭伊始,我王殿下多有不轨。一月盈半,便有三女被掠至斋房门下,日日纵情,夜夜笙歌。此事本不足为外人道,然个中心酸,只有泪知。娘娘不妨细观王妃双目,眼脸肿胀,血丝如织,怎不叫人怆然泪下……”傛华说罢已泣不成声。
王母听罢怒火中烧,便叱令刘縯尊前跪下,转而又忙不迭去掰置儿媳的眼睛。众人以为小王殿下早吓得怵成了一蛋儿,不料却见他梗着脖子,两眼戳地,摆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亮给你看。
王母不屑王儿刘縯的这番做作,便命叟喆带人前去无逸斋察探。叟喆见主子动了真气,忙将半干的秀发绾扎成髻,叫了几个门下贼曹便直赴西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