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德内尔和邮局的几个年轻人来说,这项任务就是他们在“和平时期”所能做的最后工作。德内尔在将两个小学生送回到他们在凡尔赛附近的家后,从学生的父母那里得知了共和国政府已在半个小时前下达了总动员令,于是他便立刻骑车往回赶,在下午两点返回了邮局。
他匆匆啃了几口面包,随后便平静地等待着那几个家在外省常住宿舍而不能回家告别父母的年轻人返回公司。他身着军装,面无表情地坐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打量着面前熟悉的街道。
他神色之沉稳令旁观者觉得似乎他不是即将出征,而是已经出征归来一般。可其实他的内心早就已经波翻浪涌、。
下午三点,人终于到齐,共有7名外省青年决定就从公司出发去征兵点(巴黎本地的员工肯定要回家向亲人告个别),德内尔就带着他们去征兵点。青年们都有些忧虑,年轻人惯有的兴奋不能说没有,但是绝对远不及1914年那批青年。
不奇怪,不奇怪,那时的人都不懂的现代战争的可怕,现在可没人不懂得了。
这场战争显然不可能草草了结,如果像大战那般延续四年的话,假设这7个人都被编入步兵队,那么战争结束之后能有一个人还能自己走着上班就不错了。
上次大战法兰西为保卫祖国所动员的841万人中,153.7万人阵亡,426.6万人负伤,53.7万人被俘或失踪,占总数的73%。
这73%的损失率并非平摊在所有入伍军人的头上,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下降(经历了四年血战的士兵的阵亡率怎么可能跟最后一年才入伍的士兵一样大),摊到战争爆发时即入伍的那一批军人头上几乎就是100%,能缺胳膊少腿回家都是幸运。
“愿你们……”薇尔莉特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哽住了。泰勒也一言不发,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角,牵挂着如今不知在何方的丈夫,两眼已经噙满了泪水。
如果说还有人比第一批动员的军人更接近死亡,那就只能是战争爆发时的常备军军人。
“别哭了,女士们,你们这样是在打击军人的士气。”霍金斯的劝说好歹令两人收住了眼泪,等两人勉强镇定下来,他便转头看向德内尔,“阿让……不,让·德内尔·戴泽南上尉。”
“到。”德内尔极其正式地立正站好。
“请把年轻人们带到征兵点……以及……抱歉,现在恐怕不会有出征式了。”
德内尔轻松地笑笑:“没必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霍金斯中校,上次战争我也没经历过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年级长找到我,说:‘凡尔登出事了’,下午我就提着行李下了连队,哪里有什么出征式。”
“是嘞,我在突尼斯当时也没有什么出征式。”
两人相视一笑,德内尔便说道:“那我们就出发了。”
薇尔莉特向前走了一步,最后嘱咐德内尔:“记得一到部队就给我们写信。”
“好。”
说完,德内尔便对青年们下达了命令:“一路纵队!踏步!一!二!一!二!”
这些自小便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青年们闻言立刻组成了队伍,伴随着德内尔的口令开始踏步,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邮局大厅中。
“齐步——走!”
八个人就这样匆匆离开了熟悉的公司。
没有欢呼,没有赞美,没有观众,没有军乐……什么都没有,大街上只有七个青年在一个身着旧军装的上尉的带领下齐步走向征兵点。不同于1914年总动员令下达后立刻就人满为患,如今的征兵点空荡荡的,只有四个军人枯坐在桌子后傻等。
见到身着旧军服的德内尔带着几个青年人出现在视线里,四个士兵出于敬意起立迎接。德内尔向四人敬了个礼,四人回礼之后便询问道:“他们是来应征的吗,先生?”
“我们是来应征的。”德内尔的回答令四个士兵一时语塞。
为首的士官试探着问道:“您的年龄是?”
“40岁。”
“嗯……我非常赞赏您的爱国热情,上尉,但您显然暂时不在征召名单中。”
“你可以向你的上级报告,就说让·德内尔·戴泽南请求再次为祖国而战。”
“我不确定上级是否会同意,但我愿意为您报告一次。”
“尽管放心,年轻人。”德内尔的微笑充满了自信,“只要问到曾参加过世界大战的将军,他们不会不同意的,有些人还巴不得立刻给我塞把步枪,把我丢到跟德国人作战的最前线去。”
说不定还会祈祷自己尽快被德国人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