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只当是父亲被病情折磨得难受,于是心疼地把手伸进被子,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过了一会,格拉谢尔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以略随意的语气向罗贝尔布置了任务:“你暂时不需要考虑执行飞行任务,就在这里看护戴泽南上校,这是戴高乐将军的意思。”
“或许这才是上级命令我到埃及的真正原因?”罗贝尔也颇随意地吐槽。
而格拉谢尔却一本正经地肯定了他的猜测:“正是如此,戴泽南上校能否尽快恢复健康的重要程度,远超过一个侦察机飞行员能否履行职责。”
戴高乐将军对父亲的重视令罗贝尔骄傲的同时深感责任重大,他坚定地低声说道:“不论是为了我还是法兰西,我都会照顾好我的父亲。”
床上的德内尔闻言欣慰地笑了。
德内尔正难受的厉害,作为养子,罗贝尔的心思理所当然全放到父亲身上,格拉谢尔和阿隆一时间也无话可说,房间内就又沉寂了下去,直到德内尔拧着眉头呻吟道:“你们该吃饭了吧……”
“那我先留下。”阿隆主动站了出来,“格拉谢尔中尉带罗贝尔去吃饭,顺便告诉他厕所、热水间、护士站之类地方的位置。”
“行,我们把上校和你的饭给捎过来。”格拉谢尔干脆地答应下来,随后起身叫上了罗贝尔,“我们走吧。”
“我先走了,父亲。”
“别这么叫了……”尽管难受的厉害,德内尔还是对罗贝尔过于正式的称呼表达了不满,“这里都是自己人……”
“好吧,爸。”
在罗贝尔跟随格拉谢尔离开病房前,他听到养父低声请求阿隆教授:“我现在很痛苦,请向我继续讲解爱德华·卡尔的观点吧。”
阿隆同意了德内尔的请求,于是在罗贝尔带上病房房门之前,拥有鹰隼一般视力的他看清了教授拿起的那本书的封面:《二十年危机》。
“我们继续从爱德华·卡尔对乌托邦主义的批判讲起……”
“你也要听听阿隆教授讲解政治学理论吗?”罗贝尔的身后传来了格拉谢尔中尉的催促。
“抱歉,中尉。”罗贝尔尴尬地关上门,跟上了中尉的脚步。
养父的情况尽管比较糟糕,但好在稳定且趋于好转,如此以来,罗贝尔也多少放心了一些。这让他想起来对格拉谢尔中尉表达谢意:“中尉,我还没来得及向您表示感激。”
在前头走着的格拉谢尔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年轻的罗贝尔:“戴泽南上校是我的上级,照顾他是我的职责,更何况他还救过我的性命。”
“您是他在自由法国第一团的战友吗?”
“不,我和上校曾共同在第95摩托化步兵团服役,那时我是上校麾下的一个连副。”格拉谢尔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然后继续迈步往餐厅走。
“您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指挥官。”罗贝尔闻言,便用德内尔书信的内容恭维他,“爸爸曾写信告诉我们,他营里的军官们勇敢而卓越,足以托付性命。”
“那可真让我受宠若惊了。”一直板着脸的格拉谢尔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的父亲从不喜欢言过其实,相信您将来还会立下更大的战功。”
这一句绝对算是合乎礼节的称赞了,只是格拉谢尔的笑容立刻变得苦涩了起来,他再次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不知所措的罗贝尔,然后用左手缓慢地挽起了右臂的袖口,起初倒是一切正常,但是很快狰狞的疤痕便显露了出来。
“我的肘关节被打碎了,现在右手只是个摆设,最多还能动动手指和手腕。我还能被允许穿军装已经是戴高乐将军和上校的照顾,至于战功,实在不是我能指望的。”
看到罗贝尔不知所措的申请,格拉谢尔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失消沉,于是他立刻展开袖子遮住伤口,并用自己尚健全的左臂揽住罗贝尔的肩膀,带着他往食堂走:“不过废掉一条胳膊并不意味着我成了废人,虽然没法打仗了,但我还能继续为抗战做贡献。等上校养好病,我就跟着他去美国干外交。”
“干外交?我爸行吗?”
“嗨,你可不要小觑了你的父亲,罗贝尔。或许他不擅长和官员们打交道,但论唤起民众,他简直就是个职业革命家。”格拉谢尔接着以崇敬的语气表达着自己对德内尔的敬意,“更何况,他克服残疾的心态正是我绝佳的榜样。”
“您太夸张了,中尉。”罗贝尔苦笑道,“他的‘残疾’又不影响正常生活,没法和您比的。”
格拉谢尔闻言立刻反驳:“算了吧,比起尝不到任何味道,我宁可报废一条胳膊。”
“尝不到味道?”罗贝尔脸色立刻变了,“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