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旬,她借机又打听:“西虞这边好像对中原人比较抵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呵呵,都是亡国奴,能没有抵触么,若是有能耐,也不至于叫人赶到这穷山恶水里来。”孙一胜喝多了几杯,有些上头,口不择言道:“照你的说法,西虞人都打中原来,岂不人人都是同乡。”
“咳咳,”曹杰为人比较谨慎,咳嗽提醒:“孙兄可是黄汤灌多了,别忘了这里是皇城,你坐的地方是国师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可要谨言慎行啊...”
“怕什么,我们还不是跟西虞人一样,被驱逐到塞外,拼着最后一口气横穿沙漠,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活下来,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都是丧家之犬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孙一胜仰头大笑,直笑得座椅都差点翻倒,被曹杰扶住才没摔到地上去。
夜漓也不管孙一胜怎么发疯,朝后面努嘴,问道:“那边两个是什么人?”
曹杰回答:“戴斗笠的是独行剑客方宇,另一个不认识,不知是哪里找来的怪胎,从我进来就一直吃到现在,莫不是肚子里长虫了。”
“我知道我知道,”孙一胜醉醺醺地举手抢答:“我认识他,他是跟着国师从北岐来的,本来...嗝...本来跟那个辅官一样,是国师的贴身侍从,嗝...但辅官毕竟是国师来了西虞后,才被派到他身边的供他差遣的,谈不上亲信,是服侍还是监视都不好说,反倒是这个怪胎,从国师在北岐做皇子开始就跟在他身边,应该更得他的信任才是。”
夜漓疑惑:“皇子?从北岐来的?是什么意思?”
曹杰道:“你们不知道?哦...也是,你们刚来可能是不知道,本来西域三十六国中,属北岐和西虞两国国力最为强盛,但偏偏二者原来都并不属于西域。”
“不属于西域?”夜漓疑惑更深。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后黎国?”
“听过听过,我们还在沙漠里见到后黎国的遗迹呢,还看到...”竹七闻言,忙不迭地显摆起他那点儿有限的见闻,被夜漓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曹杰也没有追问,接着说道:“后黎国原是称霸中原的一支政权,后来不得已被迫西迁,在西域开疆辟土,继续维持其统治,但后黎国的末代皇帝昏庸残暴,最终被百姓起兵推翻,之后这片土地内就长期处在群雄割据,藩镇拥兵自立的局面,先后经过十多个不同的政权统治,军阀混战,分分合合,又因被西域各国认为是外邦,所以时常还会遭到他国入侵,就这样动荡不安地过了一百多年,最终分裂成北岐和西虞两个国家。”
“彼时北岐国地处雍西走廊以南,那里气候相对宜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北岐国本可借此问鼎西域各国,但后来北岐朝堂纷争,内乱爆发,国力渐弱,被西虞国趁虚而入,夺去了不少土地,西虞人在北岐国土上大肆抢掠财宝,牲口,粮食,杀戮百姓,北岐国无力自保,为使边境安定,不得不割地称臣,年进岁贡。”
曹杰说:“国师他原本是北岐国的一名皇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派遣来西虞当质子的。”
夜漓听罢恍然大悟,又细想了想,大致缕清了脉络,洛梓弈“死”后,岐虞国被黎国代替,黎国几经朝代更迭,最终走向没落,后黎国应运而生,后又经过政权交替,后黎国的皇族遭到驱赶,带着一部分子民西迁,又苟延残喘了几代,终于彻底灭亡,分裂成北岐和西虞两国。
最让人唏嘘的是北岐和西虞两国连国名都保留着岐虞国的影子,正应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规律,可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几千年前洛梓奕在人间为君称王,几千年后他虽早已不在,但影响仍旧在他的子民中延续。
不得不说在冥界,夜漓觉得他只是一个成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不知他曾有这样一段传奇,此番入凡间,对他倒是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
夜漓兀自思索,想得出神,没瞧见辅官走进来。
“各位若是用膳完了,便随我去中正堂吧,国师大人要见你们。”他的声音将夜漓的思绪拉了回来。
辅官一说完,坐在末尾埋头大嚼那个小子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嚯”得一下站起来,也不管别人如何,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国师府的下人和辅官好像都见怪不怪了,樊庭里其余的人也没说什么,纷纷搁下碗筷杯碟,也一个一个离开了。
众人来到中正堂,只见国师背对着他们,他褪去高帽华服,换了一身简便的素袍,整个身形都干净清爽了,他一转身,眉头舒展,原本过于精致的五官没那么局促,显得更赏心悦目了。
所有人入座之后,国师至高堂上座,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什么。
国师轻撩衣摆,落座,久久不语。
众人不知他何意,也无人说话。
“将各位召集至此,其实并非是因为国师府内宅安危。”国师沉默很久,这才缓缓开口道。
此言一出,谜团越来越大了,如同乌云一般萦绕,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只有夜漓与鹤青并无特殊反应,似乎了然于心。
国师沉声道:“举国皆知,陛下笃信方士,修炼仙法,追寻长生不老之术已久,但多年未果,于是有人进言,说仙人不至,定是有物相克,劝他要保密行踪,避开恶灵邪祟,真神才会降临。”
“传闻陛下的祖先,后黎国的始皇曾得仙神召唤,所以陛下自然深信不疑,早些年就命人将梁都内的道观以天桥,甬道相连接,便于陛下修行,这些年陛下沉迷求仙问道,更是...更是...”
夜漓插嘴道:“更是变本加厉?”
此等以下犯上的言论,国师假装没有听到,揭过不提:“陛下饮符水,服丹药,身体越来越虚弱,遍请名医医治,却每况愈下,他就更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方士术师之上了。”
夜漓想,怪不得方士术师在中原被认为是歪门邪道,江湖骗子,在西虞地位却如此之高,皇榜都指名招揽,原来是连他们的皇帝都相信这个。
“近来,陛下修行的皇观又进了一批怪迂苟合之徒,晋谏了一些新的修行之法,还让陛下去找寻传闻中的仙山昆仑,陛下深信不疑,居然打算亲自前往,朝堂众臣死谏无效,只得派宫中的精锐禁军随行保护,谁知出发第二日,禁军将领便来报,说陛下...说陛下失踪了。”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
西虞泱泱大国,一国之主居然在重兵保护之下…失踪了?这可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朝臣们早就派禁军去找,他们怀疑是道观新进的那批方士在捣鬼,也已将他们囚禁,但至今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对那些方士用刑,他们也只是喊冤。而且为了不让百姓知道陛下失踪之事,怕被有心人煽动引起叛乱,所以无法扩大搜寻规模,于是就有官员提议借助江湖势力寻访,因而才有那样的榜文张贴出来。”
国师长叹一口气道:“各位若是能将陛下找回来,便是不世之功,到时候加官进爵,金银土地赏赐,甚至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他站起来,朝这些乡野草莽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国不能一日无主,若是皇权不稳,皇位空悬,必然引发政局动荡,到时外族入侵,诸侯叛乱,内忧外患,受苦的还是百姓,望诸位能施以援手,解此国之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