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丞相”陈羽,看到黄华即将遭殃,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吴军大阵,再次回到城中。反正他是文官,也没人管他。
黄华一旦被杀或者被抓,接下来就是元军铁骑的进攻,会有很多人死,他和他的人,必须要撤入城中了。
陈羽就是完哲都认为的暗中投靠他的人。陈羽在给完哲都的信中说,只要黄华一死,贼军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刚好乘机剿灭,以绝后患。
然而,陈羽其实是骗了完哲都。
黄华的军队并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比较成熟的老军了。他的文官班底虽然很弱,但武将班底不弱。黄华一旦被杀,只会激起他们的拼死一搏,至于马上崩溃…不可能。
不是所有军队,主帅一死就崩溃的。完哲都先入为主,又被陈羽误导,注定要犯错。
虽然黄华只身去见完哲都请降,但吴军仍然阵列整齐,仅仅看这点,就知道吴军不是没有准备。
此时,黄华终于来到完哲都马前。
他的军队,已经在身后两里。而面对的,却是元军的千军万马。
不过黄华终究是个老将,他镇定自若的按照规矩,解下佩刀,横捧着高高举过头顶,低着脑袋,将华丽的吴王佩刀献给完哲都。
“罪将黄华,受大帅仁德感化,威武所慑,特来请降!”黄华朗声说道。
按照规矩,此时完哲都应该接过他的佩刀才是。
然而,好半天他的佩刀都没有被接,甚至都没听到完哲都说话。
黄华心里咯噔一声,不由抬头看去。只见完哲都似笑非笑,目中都是冰冷的杀意,而左右诸将,都是一脸狞笑,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黄华哪里不知道上当了?当真又惊又怒。
怎么回事?完哲都为何要变卦?没道理啊!
黄华这样的人,胆气当然很足,他收回佩刀,不卑不亢的说道:“大帅,罪将前来请降,重归大元,戴罪立功,协助大帅平灭判臣李洛,乃是诚心实意的啊。”
完哲都突然哈哈大笑,用马鞭居高临下的指着黄华:“你这个狼羔子,死到临头还敢诈降骗我!李洛不是你请来的么?你不是打算假意投降,再临阵倒戈么?这就是你的诚意?你认为本帅是年老痴呆的牧人,是聋子和瞎子?”
什么?李洛是自己请来的?
黄华顿时明白,完哲都应该是误会了。
“大帅,李洛绝非罪将邀请啊,他来江西,是为了来占洪都啊!罪将和他是敌非友,怎么会请他来?”
“哈哈哈!”完哲都杀意如铁,“还敢愚弄本帅!来人!宰了他,传首贼军!”
黄华惊怒万分的退后几步,手握刀柄,亢声道:“完哲都!你竟然出尔反尔!”他一指身后的吴军,“你杀了我,他们是不会降的,也不敢再降!我黄华今日来请降,乃是真心实意!还请大帅再信你一次!”
“再信你一次?本帅再信你,那本帅该有多蠢?杀了你,贼军必乱,正好全部剿杀!拿下黄华,斩首祭旗!”完哲都狠狠说道。
“喳!”几个武士一起上前,挥舞弯刀扑上黄华。
“丢你老母!”黄华怒吼一声,拔刀厉声喝道,“来吧!狗鞑子!”
眼见完哲都决意杀他,他也豁出去了,只能决死反抗,杀一个够本。
“杀!”黄华本就以彪悍勇猛著称,乃是十人敌的存在,不然也无法以草莽出身慑服部下,他的个人武力,绝对不是蒙古大兵可比的。
加上因为愤怒不甘燃烧起来的怨恨,以及绝望之下的狠厉,更让这个男人的战力陡然爆发。
四个蒙古武士一扑过来,就撞上疯虎一般的黄华。
“杀!”黄华眼睛血红,目眦欲裂,高大雄伟的身子猛然迎上一个蒙古武士,战刀闪电般斩向对方的脖子,“死!”
那蒙古武士也一刀砍向黄华没有盔甲保护的面孔,可是他的动作既没有黄华快,也没有黄华力大,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刀还没砍到黄华,自己的脑袋就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两个蒙古武士的刀,也砍在黄华身上,可因为黄华铁甲精良,竟然没能斩杀黄华,反而激的黄华更加凶狠。
黄华完全不顾对方攻击,猛扑一个蒙古武士,噗嗤一刀捅入对方的脸。
两把刀闪烁劈出,噗嗤一声,血光迸现中,黄华惨叫一声,胳膊被一把刀砍了下来。
“丢你老母…死!”黄华一刀劈在斩掉自己胳膊的蒙古武士脸上,将对方半个脑袋都劈开。
“噗嗤!”最后一个蒙古武士势如疯狂的一刀捅中黄华的腹部,恶鬼一般大叫道:“呜呼赫豪宁!”
蒙古弯刀破开了黄华的铁甲刺了进去,发出刀锋破开铁甲的咔咔声,再猛然阻力大减,传来刺破身体脏腑,饱饮鲜血的战栗。
“啊!”黄华长声惨叫,剧痛不但没有让他丧失战力,还让他更加疯狂。
他凶狠的一刀捅进最后一个蒙古武士的脸,将对方整个脑袋刺穿,然后猛然抽刀,头颅破裂和刀锋骨头摩擦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噗嗤!”濒死的黄华奋起一刀,将对方破碎的脑袋斩下,鲜血溅满了他一身。
至此,四个蒙古武士全部被斩杀!
这说起来很长,但其实打斗极快,旋起旋落,也就转眼间的功夫。以至于其他元军都没有及时下场救援。可见黄华的凶猛悍勇。
直到此时,一蓬箭雨才倾泻而来,近距离的攒射黄华,将他射成了一个刺猬。尤其是没有甲胄防护的脸,被射的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蓬!”的一声,黄华高大昂藏的身躯终于倒下。
至元二十年六月十六,自立为吴王的黄华,请降不成,格杀四名蒙古兵,死于乱箭之下。
完哲都愣住了。他想不到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拼命之下竟然如此勇猛,这还是懦弱的汉人么?
早知道,就该接过他的刀啊。
完哲都看到四个惨死的蒙古武士,心里忍不住有点心疼。蒙古人口太少,每一个兵都是金贵的。就是十个百个汉人的性命,也抵不上一个蒙古勇士值钱。
完哲都怒了,喝道:“斩下这贼子的脑袋,传首贼军阵前,让他们放下兵器!”
一个将领恶狠狠的说道:“那颜,等他们放下兵器,是不是要全部杀了?”
完哲都漠然说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先缴械,再全部杀掉。这些贼人,不能再留着。”
很快,黄华的首级就被砍下。
而两里外的吴军,终于发现了变故。
“大王被杀了!”
“鞑子…入你老母!”
“这是圈套!大王被害了!”
吴军诸将一个个眼睛血红,目眦欲裂,人人咬牙切齿。
眼看军阵将乱,大将张会纵马阵前,大声说道:“大王被害了!鞑子出尔反尔,不会放过我军!投降是死,不降也是死!不如死战,为大王报仇!”
“报仇雪恨!杀鞑子!”
“杀杀杀!”
数万人怒吼起来,原本低迷的军心,再次飙升起来。
完哲都听到吴军的呐喊,不禁又是一呆。
他显然低估了吴军对黄华的忠心。黄华称王后,对将士不薄,远没有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原本以为杀了黄华吴军就会乖乖缴械,谁知恰恰相反。
正在吴军群情激愤之时,一个元军骑兵挑着黄华的首级,纵马冲到吴军阵前,似乎有峙无恐的说道:“黄华已死,你们缴械投降,还能活命!要是胆敢顽抗,全部格杀勿论!”
“丢你老母!”张会大怒,弯弓搭箭“嗖”的一声正中那元军骑兵的面门。
元军骑兵惨叫一声,倒栽下马背。他想不到,吴军不但不降,还敢射杀自己。
张会捡起黄华的人头,放声大哭,诸将也一起大哭。一时间哭声震天。
吴军…已成哀师!
张会抽出长刀,“和鞑子拼了!为大王报仇!军阵不要乱!今日有死无降!”
“有死无降!”
“有死无降!”
吴军将士不是傻子,放下兵器就能活命?那样会死的更快,还不如拼命,死了也不白死。
本来就有所准备的吴军,顿时擂起战鼓,吹响号角,原本萎靡的军阵,刹那间就变得一片肃杀。整整三万长矛手,在将领的命令下一起举起一丈多长的长矛。
而早就准备好的完哲都,更是下达了进攻的军令。
“莫尔道嘎!”
完哲都抽出弯刀一劈,两万探马赤军骑兵就发出惊天动地、令人心悸的吆喝,摘下骑弓,策动战马奔腾起来。
刚开始马速缓慢,声音像是潮水,可是很快战马越来越快,马蹄声越打越大,及至堪堪奔出一里,并犹如雷霆轰鸣。
“轰隆隆—”
两万骑兵奔驰下,当真是势不可挡,简直是铺天盖地而来,挟卷着不可一世的狂飙之气。
与此同时,元军中的战鼓咚咚敲响,牛角号充满无边的肃杀之意,五万汉奸军,拍着整齐的队列,挺着长枪跟在骑兵之后缓缓上前逼近。
只有一万蒙古骑兵,仍然不动如山的簇拥着完哲都。他们,不可能打头阵。
“杀!”吴军看到席卷而来的元军骑兵,人人色变的同时,也排列着紧密的五个防护阵型,各军阵的外围,更是布置了所有的床弩和石炮机,火器。
“放!”眼看元军骑兵转瞬间就冲到半里之内,张会立刻一挥令旗,顿时吴军阵前传来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机括咔咔声。
然后,元军骑兵怎么可能硬冲防守森严的步军大阵?马上的骑士怪叫连连的一掉马头,巨大的骑兵冲锋集群就波浪般从中间分为两股,一左一右的奔驰向吴军侧翼,开始迂回包抄。
如此一来,吴军的大量的床弩和石炮,火器因为射程不够,只打死打伤了十几个元军骑兵,战果小的可怜。
“轰隆隆—”
转眼间,两万元军骑兵就奔到吴军侧翼,一蓬蓬箭雨借着高速冲击的马速,倾泻到吴军大阵。
“啊!”
“我中箭了!”
一时间,最外围的吴军纷纷中箭,虽然他们大多数有甲,也有盾牌,可在元军骑兵的箭雨实在太密集,吴军的死伤仍然不小。
元军骑兵并不靠近吴军军阵,只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借着马速抛射羽箭,仅仅几轮箭雨,吴军就伤亡千余人,大部分都是长矛手。当然,一旦有长矛手死伤,立刻会有后面的人替补上来补上缺口。
这就是元军骑兵和莽古歹战术齐名的“削皮战术”,通过不断打击敌军外围,给敌军慢慢放血,等待敌军军阵崩溃的到来。
虽然吴军第一时间就陷入极其不利的被动局面,但并没有完全挨打,他们的床弩,弓箭,抛石机,火器也无时无刻不在反击。
吴军本来就箭矢将尽,只剩下最后一点储备,但此时人人拼命,哪里还顾得上保留?
吴军中的弓箭手,将所有的羽箭,都射向肆虐的元军骑兵。
在吴军弓箭手的射箭下,元军骑兵也出现了伤亡,不断有战马或骑士中箭。
不远处的完哲都,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原本以为,黄华的人头一旦到贼军阵前示众,贼军必定军心崩溃,就算不降,也会不战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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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成想,对方竟然迸发这么大的战意,导致自己的骑兵已经伤亡数百人!
失算了啊!
他身边的一万蒙古铁骑中,还有整整三千重骑兵。但他不想拿出来用,那是用来对付李洛的。
此时,虽然元军骑兵伤亡了数百人,但吴军伤亡更大,开战仅仅两刻钟,吴军就伤亡三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