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南一些的位置,接到总长指令的稽查司部众,默默将一批又一批的尸鬼引到指定地点。而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江千鹤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稽查司和黑莲教派的双料特工,他无疑是离真相最接近的那个人,可在现场的很多决定都像是临时起意。他这个内应有时候自己都不清楚每一步之间的衔接是什么,又因为什么。
…
不明白现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欺天为什么不走,宋明理思索着他走向不远处己方阵图所在。
遗落在那里的有十件镇物,真要算起来的话,在那的东西可不比天上的那玩意要差。
重新站回到阵图中央,宋明理看见地上许多因反噬而出现严重症状的同门依旧痛苦着哀嚎。饶是以大义为名,他的心中也如嵌了一把把刀子,钻心的痛。
如果有可能,他绝对会给月余前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狠狠的一记耳光。然而,现在他只有继续把这个已经输掉的赌局再赢回来。
重新集结好自己的诸多分身,欺天们已经重新把持了阵法核心地段。
清了清嗓子,她用一种轻松且幽默的口吻随意捡起散落地上的某支鱼肠古剑,笑道“想要弄懂那些掉进同一个坑的人具体在想些什么实在是太难了,毕竟我只是个挖坑的。”
宋明理撇了她一眼,心里想的是“跌进坑里的理由各有各的,可在场的大多数都是被你一个人在背后给阴了。”
当然,这句话他只是默默的用眼神表达了出来,继而,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
空山岭野,风声萧索,仰望头顶那团诡异的漩涡,某一瞬间,宋明理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地狱。他这一生算不上光明磊落,毕竟家财至此,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底。即便如此,他也不觉自己有错。倘若真去了地府,宋明理也坦然觉得自己这一世忙忙碌碌不算虚度。
简单思索了片刻,他轻轻喝出一口不算凉的热气。
“没了外层弟子们的控制,我没办法安心下来掌控每一件镇物。”
戴着白色面具的欺天们同时看向他略微笑了笑。
虽然这场面让人不寒而栗,但宋明理清楚这家伙从不会主动对付已经取名后的十神成员。将目光移至最核心处的一件猩红吊坠上,这位正财的脸上表情多出一丝严肃,他郑重道“朱红太岁是唯一一件能和人正常沟通的混沌邪物,而封印失效后,短时间内它不会有任何反应,甚至需要有人主动去唤醒它。”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将目光移了过来,白色面具下,那双与活人无异的灵动眼睛似乎在问“那么代价呢?”
宋明理竖起了眉头,他沉声道“那要看它要什么了,有时候可能只是一滴血,有时候可能需要一条命。”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而随着供奉给它的滋补品越多,朱红太岁的威能也将逐步解放,换言之如果想要对抗天上的那团东西,我们可能会释放一个更可怕的麻烦。”
总觉得这句话似乎在今晚提过一次了,宋明理甩了甩依旧乱糟糟的脑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能更清醒一点。
欺天像是不在乎般,随意摆了摆手,十多位身影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而被分摊到那猩红如血的吊坠前的足足有三位。
占据最中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年男性,他双手捧着那枚吊坠,双目禁闭,以神念的形式去沟通。
就在宋明理移开视线之后不多时,那里站着的三个身影突然体躯一颤,虽然早在多年前这些人的灵魂已经被抽干,只留下一具可以活动的躯体供人使用。但面对这宛如活物般才会有的反应时,难免还是让人有些心理不适。
然而,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有其他反应,咚咚咚的心跳声战鼓般响起。一场血腥而野蛮的祭祀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这片灾难降临后的土壤上。
…
夺取那枚火源成了这场角逐中的关键点。
散秧的意识散播到这里的整片空域内,脱胎自后土娘娘手中握着的那杆权柄,他是为数不多能钻天道漏洞的阴帅。
哪怕只是天人不到,但以散秧的本事,越过那名玄门真人直取火种不成问题。
一方面肉体竭力驾驭着概念上的洪流,另一方面自己的某段意识也被裹挟在另一片蔚蓝水泊中的韩梦琦在双重折磨下,已经感觉精神开始抵不住的崩溃。
“人间天人,永生不灭~”
“不老不死只是一种诅咒,你能忍受这种寂寞多久?”
一头扎进深水里,听着魔心在耳鬓厮磨,就像一片片落在手掌心的雪,冷的人打心眼里的疼。
韩梦琦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向来不愿循规蹈矩的她这次不出意料的又打算走一条旁人都没见过的路。
无论是她还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一号,她们都心知肚明,打从自己一生下来就被各种势力严密监控着,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们祖上和七杀有那么一些的关联。
轻吐了一口气,韩梦琦摇晃着已经要裂开的脑袋,继续向着深不见底的水中游去。
她和那个已经死去的一号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一号永远只会走最有可能实现的路。曾经,韩梦琦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实总是很残酷不是。
她在命运的巧合下,死而复生。于疯狂中看见本该按部就班来到这个位置的一号面露绝望的看见自己。
她不知道该对那个人说些什么,一个善意的微笑,也许只是对自己而言那是善意的。
此后,她再没了追赶的目标,眼里只剩下对某些势力的清算,或许放弃这好不容易等来的天道,将所有人都拖下水才是她想要的。
咧开嘴角的她口鼻处冒出点点白雾,那是沸腾的河水被燃烧后的景象。
对于身后那条别人给予的光,韩梦琦不屑一顾。她不需要给予,也不需要光明,她自己就是。
同一时间,将那枚独一无二的火种握在手心,散秧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借由他的身躯在进行激烈碰撞,哪怕是阴帅,在这股洪流中也难保不会被撕裂。
咬紧牙关的散秧用意识包裹住那份源头,这可是一枚货真价实的权柄,上头来自温度起始的气息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与太阴尊上天然相克。
只能说,还好来的是他散秧,如果是其他一些阴帅,恐怕只能先撤了。
身为地府中专职人间厄运的阴帅,散秧无疑对于运势流转极为敏感。而如今,他虽然将那枚可能为炙热源头的火种拿下,但那份不详的预兆越来越明显了。
…
接连有数位人偶碎裂,那些非自然扭曲的血肉在被一张无形大手捏成一团后,身体里的每一个血管都以可怕的高压聚集在体表,仿佛兵临城下。
正财的两只手有些局促的捏在一起,某种恐慌如同瘟疫在他周围传播开来。
他可能会料到欺天这家伙有办法绕开对方的限制,以某种取巧的形式,例如将自己等同于一只兔子,献祭给对方。但老老实实按照规矩行事,还一次贡献八具傀儡。
那些原本算是人的躯体如被扭麻花般在人眼皮子底下炸裂,溅射的血浆满地都是,涂改了之前已经画好的阵图。
这是一个必要的仪式。
五张惨白的面具分别立在鲜血铺成的红毯边上的五个角。他们彼此间错落站开,各自对着不同的方向而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刚好都能看见另一个恰好侧身一点的傀儡。五个人偏移的角度完全一致,这构成了一份法阵的基本要素,可这样诡异离奇的符号,宋明理闻所未闻。
欺天们手中各自捧着一件合适的镇物,他们就像朝圣,头颅与双手扬起,无形中有一层薄雾将它们与五人中间那从血泊中升起的吊坠联系在了一起。
噗嗤一声,那枚吊坠正中间的红宝石上,仿佛触手间相互摩擦,继而一只有着血丝花纹的琥珀色瞳孔猛然睁开。
关于朱红太岁的记录少之又少,但同为混沌邪物,其它几位的功绩可谓惊世骇俗。
血红吊坠里的那只眼睛左右滴溜溜转了一圈,继而直勾勾的盯着天上,那只似乎刚刚睡醒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很感兴趣的情绪。
最先开口的那位戴白色面具的女性谦卑的低下头,宋明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交易似乎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等待这尊邪物到底能展示出多可怕的威能。
…
离彻底吞噬掉张福生只剩最后一点点的时间了。太阴甚至有空隙腾出精力来观察其余战场上的形式。
老实说,这次行动是由九地亲自把持,在地府中八阴神之列里,九地可要比其它神灵要可靠许多。
腾蛇虚诈,玄武奸盗,白虎与九天生而相悖,值符贵为元首在此番站队中却选择旁观,六合性温和向来甚少掺和朝局大变。
唯有九地乃后土娘娘亲传,法身在地,洞悉瞬间。能瞒过祂的眼睛,除非是与道之根本有关。
视野从退去的正偏印,一直往后,从背离此处的余君酌等人,一直看到那只带有戏谑表情的眼睛…最终,落在了一张空白面具上。
一场大雪下了又停,一场风暴来了又去。仿佛冥冥之中,一切都在某种规矩下有条不紊的运行。
太阴停顿的思绪在这一刻似乎突然顿悟了般,那片蓝白色的海洋,笼罩了整片天际的奇异彩光,竟在同一时间让人看到了恐惧的姿态。
…
精神坠入深海,但韩梦琦却越发的开始清醒,或者说兴奋。
那些环绕在她身边的波浪,那些捆住她的枷锁,如今正在一点点的溶解。但是,还不够!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就像被灌了足量的美酒,如今大醉伶仃,只觉得天地都在脚下,万物皆可点燃。
然而,在这一刻,她却什么都不想了。
“这就是,克我?”
精神世界里的韩梦琦喃喃自语着,而现实中,被信息掩藏了本体的韩梦琦突然睁开了双眼。
烙印在她额头上的七杀图案慢慢融化,变成一滩金色的赤红液体。
而那被散秧竭力控制着的炙热火种则一声又一声的发出类似爆竹般的啪嗒。
而就在散秧准备加大压制时,陡然间浑身上下一滞,思绪甚至在那瞬间发生了停摆。
“发生了什么?”
一线机会!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事情的转机比她想的还要轻松,几乎就在她苏醒的瞬间,那颗火种冲破散秧僵直的布防,如同一颗奔向大海的雨珠。
韩梦琦几乎没做任何准备,她如今运势好到极点,天命甚至自己跑了过来。
“杀了她!”
太阴几乎是吼出来的。
然而,还是太迟了!
从头至尾,天上都在盯着人间,无论是仍由武煌国侵吞国土,还是对地府的小动作装作有心无力,一切都是在藏招,让人摸不清天庭的想法。
如今,地府放开手脚,天庭也恰到好处的结束了封锁,这一刀,躲不掉,只不过太阴没想到是自己先挨这第一刀。
…
一刻钟不到的功夫,诸多势力你来我往,斗的好不热闹。
保持着抬首的姿势,欺天脸上的面具中,两只眼睛露出一种满足的欢愉。
她手中握着的那块鱼肠古剑已在不久前化作一阵流光飞逝而去,而这并不只是这一件物品突然的暴动。
宋明理几乎要骂出声来,一连十件镇物啊!那不光光是他们玄门一家积攒下来的家底,连带着,天师府,东洲仙云宗等一众老牌道宗们借的物件。
如今,都被这贼子给放逐了去。
宋明理气到心尖里都在往外渗血,可他刚把手指过去,紧接着,天空中那吸收了五件镇物灵气的猩红吊坠上开始向外扭曲出一个可怕的黑影。
距离风暴正中心最为接近的白色面具们嘴角位置突然裂开一条缝隙。
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嘎声响起,那仿佛骨头在彼此碰撞,从牙齿的缝隙里挤出来的一句咒语。
“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