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夕,江南道上一则消息牵动了不少人的心。
那座位于扬州城外,首屈一指的当世道宗宣布,即日起,暂停一切事务。紧接着就有人发现,原本的上山小道不知何时已经被封了。
长虹贯日,沿着京杭运河一带的居民大多都幸运的见到了这一幕。
自那日与方知有交谈过后,王正清路上没再耽搁,虽境界大跌,但凭借着当年修习的道法,勉强还是能做到神行千里。
此时,他只身一人踩着飞剑从江南道出发,一路往北,直奔向那道宗评定大会所在。
…
江湖上有奇客,两鬓白而发如漆,手似生铁而面如美玉,好美人美酒,嗜赌如命。
此人常年活动于山东道内,与州府总兵有些瓜葛。其名声在外,称天下客皆有斤两。而今,有人千金许之,以其拦停一人。
…
大风从南至北停于富陵,三尺青峰贴着静湖水面,波光游曳在嶙峋之色中,有人一气轻吐。
另有一人,坐于湖心小岛上。他双目微睁不闭,面色朦胧,吐纳间周遭水光变化,亦如天地间风云变幻。
他言:“既已一气将尽,不若在此歇息片刻,再行上路。”
剑尖点着平静湖面的王正清,摆了摆衣袖上的灰渍,他一路行来所耗甚大确实是该修整修整。但…
王正清露出一副好奇模样,问道:“你又怎知我会打此地经过?”
那客却摇了摇头,他身旁并无任何兵器傍身,行走江湖的,这样的人委实少见。
王正清似乎猜到了什么,他自顾自点了下头,道:“大概也不止你一人。”说这话的同时,他越过武者,目视远方,思索片刻后,伸手向前捏了个剑诀,“那便,请吧。”
寒鸦飞掠,富陵湖中,有大大小小数十座湖心岛,岛上植被丰茂但大多都被一种形似马尾的长草所占据。
此时正值人间五月,江心有渔船往复。
随着飞剑直上,王正清身子不断拔高。
芦苇荡中,万千飞羽,自下而上,皆是朝天奔射!
一身单衣的神皇派掌教真人,手持莲花,御剑长空。他之身后,万千枯影似过境蝗虫,密密麻麻与身下平静大湖呈截然相反之势。
《广游志》载,“早年,富陵地远,水势不大,先有黄水吞淮,漫过广陵,后人治理涝害,引水东流。每至夏中,湖域蓄水而不泄,积万均于坝上,如若悬镜。”
而今江南黄梅雨,浩荡大水远盛来年。
道门中,风水术士能借天眼望山川河流之气数,而鲜少有人了解,道门羽士还能借天命,扭转山川河流之命程。
一气枯尽,王正清此时不可谓不凄凉,他之境界如坠神山,一身修为只似破落麻袋,早已泄的七七八八,而今面对一介武夫竟被逼的有些束手无策。
实是可笑。
一气轻吐,手结莲花印的道门真人,身上白雾披散,他眉心一点红芒溢出,雨水般划过双颊,飘落掌心莲叶上。
幼时,他还曾为自己的灵窍不是纯瑕美玉,偏偏得是一柄剑纹而气恼。
还是神皇派那混不吝的小师妹的唐一师摸着怀中那胖乎乎小道童的脑袋,她眼神温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红莲白藕青荷叶,不因浑浑迷心尘。豁落洞玄谁测遐,慈心解世无谓真。”
世间多少人曾因自己不是美玉而浑浑噩噩,而修行本身的意义便在此。非是功成名就,或是一飞冲天方算得道。
若是慈悲慈悲,吃呗吃呗,如此乐世,躬身于行,不也挺好。
没想到,多年前的一句解语,如今想来却让王正清的心终于是静了。
他之手上莲台落,而今湖中万朵开。
湖心岛上,那拳客只自嘲般摇了摇头。
…
济州军备大营外头,一批货物通过关口往北边去。
看门的几个卫兵盯着那拖货牛车远去的车印,嘀咕道:“又要打仗了?”
一旁的小队长轻轻咳嗽了下,他双手搭在裤腰带上,踢了踢那口不择言的小卒子裤脚,随既用带着点警告意味的口吻小声提醒说:“别多嘴,该你说的说,不该说的别特么到处瞎说。”
提醒完那不懂事的小子,小队长叉着腰晃荡着去了别处。
牛车印在刚下雨的地上清晰异常,那积着水的深沟里,隐隐还有些黑色的粉末飘在上面。
…
一座坍塌的大殿,碎石瓦砾中,有焦糊的火焰仍经久不息的燃烧,坐在一处坍塌的壁画前,浑身血渍的牧野低着脑袋,他的一只手上握着柄断剑,剑身已经被折断的缺口,不停被他拿来点着地面。
此处,应当再无一个活物。
牧野面前燃起的篝火中,一个面容楚楚但两颗眼睛却是一摊死灰的道人躺在几条毯子铺成的床上。
余君酌的视线盯着灰蒙蒙的天,他双手摊开,胸口心脏的位置上,一滩红晕。
蹲坐在瓦砾堆前的牧野,口中喃喃道:“君酌,你见到师傅他们了吧,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再过一会儿,阿毅也能回来,到时候咱们三个再一起…”
说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话。
一副死相的牧野正要抬眼去看,却见一声厉喝由远及近,先他而来。
“你好狠的心啊,欺师灭祖不说,屠戮同门,奸佞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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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骤雨将至。
一身素衣的王正清大踏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