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二年,遇到了二十年难遇的大旱,朝廷的救灾粮迟迟没有下来,我家没有余粮了,爹娘舍不愿意吃谷种,思来想去,把我卖到了县里的楼子里……”
说到这儿,周大妞又仔细观察了长颜的表情,见她表情无异,没有流露出厌恶或是嫌弃的表情,她才继续说下去。
“我爹娘卖了我换了一袋粮食回去,那年,我刚满十三岁,原本是要说亲的,但灾荒年代,谁又拿得出粮食或是银子来作彩礼呢?楼里的妈妈说我这个名字不好听,刚好楼里有一位叫杏儿的姐姐死了,就让我顶了她的名字做杏儿。妈妈为了回那一袋子粮食的本,很快就安排我去接客。”
“姐姐,我是恨他们的,他们哪怕把我卖到人牙子那里去给人做奴婢都好,偏偏把我卖到了楼子里。楼子是什么好地方吗?进去的女人都是贱籍,一辈子低人一等,是活着被人唾弃,死了还要被骂淫荡的。”
“可我家没粮食了,种子是吃不得的,吃了种子来年拿什么去种地,种不了地,就交不了丁税,交不起丁税,是要被拉去做苦力,去了就难回来了。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卖了我这一条路走。”
“好在,那一袋粮食让爹娘,爷爷奶奶哥哥妹妹等到了朝廷的救灾粮,勒紧裤腰带挺了过去。那一年,楼里好多姐妹都死了,外头吃不饱饭,里头来了,还是吃不饱饭。我运气好,年轻,经常有人点我的名儿,就有饭吃,活了下来。”
“我偷偷攒了一些钱,不为别的,赎身的钱我是不敢想的,可我想为二妞偷偷攒一点嫁妆,最好能给她打一对银手镯,再加上一对银耳环就不错了。家里,就只有二妞会偷偷来看我,每次也不敢走近了,远远的在楼外的那个角落偷偷看看我,托乞儿给送点吃的,有时候是一小块饼子,半个馒头,有时候是几个野山桃。家里就二妞还惦记着我。”
“我在那楼子里待了两年,攒了一点钱,已经给二妞打了一对银镯子了,想着下次她来给她,二妞也该说亲了,说了亲没嫁妆就没底气,可是二妞她从那天起就没来。”
“我以为她是嫌弃我这个姐姐脏了,所以不再来了。于是,我托了一个村里人把银镯子带给二妞,只说是一件衣服,楼子里的姑娘给的衣服,他们会嫌弃,就不会昧下。”
“可二妞还是没有来,从那以后,她好像失踪了一样。我原以为,她是嫌弃有我这么个姐姐在楼子里讨生活。”
“渐渐的,我的心思也就淡下来了,直到又过了一年多,我才从村里人知道,我的弟弟在去县衙交丁税的时候去赌博了,欠了十两银子。”
怕长颜不知道十两银子意味着什么,周大妞又解释了下:“在我们大桃村,五两银子就可以娶一个媳妇儿了。我弟弟这是赌上了爹娘半生的积蓄,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总不能看他被赌坊的人给打死,爹娘便东凑西凑把钱凑了出来,家里欠了别人两吊钱。”
“可这天杀的讨债的,他们没把借据拿给爹娘,第二天,他们又来讨债。我爹实在没办法,准备将二妞抵给他们,二妞哪里值十两银子,我爹又准备把我娘卖给他们,讨债的说,我妹妹干瘦,模样算一般,只值二两银子,我娘人老珠黄,只值两吊钱,不够还他们钱,不把钱给他们,他们就砍了我弟弟的大拇指。”
这就是故意坑人了,长颜听了眉头微微一皱。一只手五根手指,大拇指是最重要的,大拇指断了属于重度伤残,断人大拇指,相当于废人一只手,这是很毒的做法。
“后来,是我们村里的庄老爷站了出来,说他看上了二妞,他可以把替我弟弟还债,但我爹要把二妞卖给他。我爹便同意了。把二妞卖给了庄老爷。”
“我本以为庄老爷看上二妞,二妞的日子不会太差,给了银子打听才知道,二妞在庄老爷府上过的压根不是人过的日子,庄老爷只把她当只雀儿玩弄。他们说,二妞不堪折磨跑进了山里。再也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