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悚然。
崔铁亦是猛地回头朝着南面去望。
却见这大营的南面,距寨墙不过两三百步的地方,或许正是在这雨雾四处弥散的时候,视野正好看见的地方,突兀的显出了几个青黑色的骑士人影来。
这几骑,远远的都看不清模样,然而很能让人注意的是,这几骑都头戴着一顶斗笠,显得神秘又诡异。
再然后,便就是看见了这些骑士默默注视着此面,进而手一推,从马背上推下了几具尸体来。
恰才狼狈站起身的那士卒眼睛甚尖,马上指着一具尸体惊呼。
“那,好像是,队头!?”
崔铁猛地大震,目露不可思议。
立在前面的小寨,难不成都被悄无声息的拔了不成?
或者只是这几骑侥幸闯了过来?
崔铁的脑子里骤然闪过无数思绪,却最终锁定了最后一条。他可不相信能有什么人悄无声息的解决掉高梁河的斥候,再毫无动静的拔掉前面的那几座小寨。
想到这里,他便大笑一声,猛地一挥手:“他娘的,吓唬谁呢?谁去把他们赶走!”
“不对!”旁边,那读书人一把攥住了崔铁的胳膊,急声道:“元帅,不对啊!”
什么不对,何处不对?
崔铁大为不满,刚想再次喝斥这读书人还敢说话说半截,却是在张口的一瞬间,忽地也悚然一惊。
不对!
隔着两三百步的距离,就这么几人的坐骑声,凭什么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不对!”
崔铁大急,几乎是猛地把自己脑中的这两个字吼出来。
但在这时,连同他在内,却是所有人都突然呆呆的愣住了。
却见那几骑身后的雨雾之间,开始不断的传来细碎却又嘈杂的坐骑喷鼻声,间杂着嘶鸣声,竟是突有鼎沸之感。
进而几乎是在下一刻,那层层雨雾之后,倏的就见一队队披甲的骑士鱼贯踏出,横向伸展开队列,马槊长矛如林一般的高举,锋刃淬着细雨,在这黯淡的天色下反射着噬人的光芒,一眼望不到头。
铁甲、幽黑吞光的重甲。
马槊、双面开锋的马槊。
骑士、脸都戴面罩的骑士。
大队大队的骑士,在野地里正面张开,只是向着这个所谓的大营不徐不缓的压来。
当先那几个似若示威的斗笠骑士,更是早已汇入了雨雾当中,眼下最当前的,便是横向四五百的一排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铁骑,人马皆配甲,寒气森森。
而在这最前面的,却是一只着普通铁甲,坐骑也无什么护具的欣长人影,其手中按着腰间刀柄,只是缓缓前行。
在此人身后,则是不知到底有多少披甲骑士影从,左右两侧,更是还有两个一排四五百的骑兵军团,这会站在寨墙上俯瞰,傻子都看出这横向的五六里,恐怕都已被这突如其来的骑兵大队布满了。
需知道,同数量的骑兵拉到野地上,占据的空地远远要比步兵大的多,若是等数量的步军如此压来,横向控制的范围不过一二里,威慑力也没有这般足。
更不必说眼前这支望不到顶的骑兵军团,几乎是每前进一步,那杀气就更盛一分。
这份宛如实质的杀气腾空而起,早已是骇得寨墙上所有人好似都停止了呼吸,更不用说傍在营寨四面的窝棚内,几乎是在这军团恰一露面,所有流民百姓就开始发出了难遏的尖叫哭喊声,纷纷惊恐的向北奔走逃窜,而不可避免的,自然会冲撞这让他们依仗的大营。
“快、快……”崔铁的牙齿上下发抖,却是一个军令都难以完整发出。
且已不需他再发什么军令了,随着那走在最前面的骑士抽刀向前一指,距离大营不过两百来步的大队骑军顿时就加快了马速,犹如一堵铁墙似的滚滚向前。
天地之间,顷刻就只剩下了马蹄如雷之声,视线所及,唯有因战马铁蹄翻卷而带起的泥浆碎土。
几乎是不待崔铁再喊出什么话,所有脑子正常的人都只是撒腿朝寨墙下逃。在这种天气下,弓力本就会因为下雨而缩减,更何况对面本就是形似铁罐头的重骑,连箭都不用发,所有人都知道那大营外完全不算障碍的壕沟阻挡不住这些铁骑。
没人阻挡的了!
下一刻,随着无数破空的呼啸声响起,最当先的一排骑士纷纷取下负在背后的一支支短矛,猛地朝着寨墙此处投掷过来。
不过只是一轮,寨墙上就完全已是没有人头再立着了。
崔铁的胸腹正正插了好几支,这短矛带来的杀伤力可不是弓箭可比,那大力之下,他整个人都被扎穿钉在了寨墙上。
他犹自不可置信,瞪着眼睛,两只手死死的捧着那几支短矛,不断淌血的嘴一张一合。
“老子、老子还没有……”
可惜话还未说完,他就已脑袋一偏,气绝而死。
可能他到死都想不通,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七八千家业,好不容易在这燕军中闯出了偌大的名号,好不容易就要走上枭雄之路……
怎么会连这骑军的正面都没看清,就如此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不过燕军上下一途,如崔铁之辈的岂止单数?自诩为枭雄者,欲在这乱世中奠定一分基业的更是如过江之鲫。
可是,待某人拔剑而起。
这一日,真不知有多少所谓的枭雄脑袋滚滚而落。
……
正所谓。
君不见白骨蔽野纷如雪,高树悲风声飒飒。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然则,又有谶言。
苍生有幸识英雄,喜看九州春意浓――
斩尽恶龙,儿女得以挽强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