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一顿,然后继续循循出声:“这么多年来,朱都统恐怕不会不明白,处于淮南吴国,虽有守淮之利,不得让大梁长驱南下,但要想北进得势,却也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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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朱都统这两年费尽心思购置了千余战马组建了一支马军,看起来有了一丝机会,但真要北进,依我来看,也不过了了而已。”
“胡说八道!”朱瑾被突然道破心思,在错愕之余,显然有些生怒,当即就要掠水再战。
萧砚却全然不顾,只管继续出声:“因为大梁的国力摆在那里,梁境囊括关中、河南、山东、河北全境,岂是吴国仅一地淮南可比的?昔年杨行密在世还尚有几分雄主的模样,可其既已离世,留下一个压不住朝臣的吴主,这淮南之地,就没了前路。
或许朱都统自认有挽天之力,足够以一己之力扛起吴国的抗梁大业,然朱都统有没有想过,现在的吴国,已经不打算陪你玩伐梁的游戏了?”
本来已经勃然大怒的朱瑾仿佛霎时被泼了一盆冷水,欲再战的动作也停下,显然不是因为萧砚这么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下来的。
他作为统领整个吴国三分之一兵马的大将,如何需要萧砚来点拨,无非是以前装聋作哑,不肯相信罢了。
可萧砚并不留情,继续道:“现在,吴国军政两个本地权臣把持,重心早就由伐梁转向防御背后的吴越,你一个外来大将孤立无援,就算一意孤行向北,也绝不可能有其他援军接应,反而最大的可能是被临阵拖累,到时伐梁不成,吴国又被吴越钱偷袭,朱都统的所有战略尽皆落空,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江南政权除了一个由杨行密创建的吴国,还有一个同样被唐昭宗册封为吴王的钱。前者居于淮南,后者掌控浙东,是实打实的邻居。
不过钱在朱温篡位后又被其封为吴越王,在名义上尊奉大梁为中原正统,并每年上贡不断,俨然是全心全意要奉行亲梁政策。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吴国便在事实上遭到了梁和吴越的南北夹击,且因为占据淮河天险,大梁对吴的危险性反而要小一些,故在十余年间一直视吴越为开疆扩土的最佳人选,早先杨行密在世还好,能和吴越保持一定程度的和平,但现在杨行密已死,两方间的摩擦不断,大梁也乐见此事,在背后不乏有挑拨之意。
故当下之时朱瑾要说北上伐梁,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真要伐梁,也只有他一支孤军,毫无战略意义,真打下了几座城,克下了一州一郡,早晚也得吐出去,不过作无用之功而已。
朱瑾的脸色越来越黑,瞪着萧砚,道:“某家就算因讨伐朱温狗贼而死,某家也乐意!朱温那个狗东西,还不配让某家低头!”
见其还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萧砚便坦然发笑,直接挑明道:“我的意思,是让朱都统与我联手。”
朱瑾挑眉向上:“你?你能作甚?”
说完这句话,他才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忘了、忘了……某家是看出来,阁下似乎也和朱温那狗贼不和是吧?那么说来,你能在北上的时候策应某家不成?”
萧砚从容点头:“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方式错了。”
见朱瑾不解,他便继续道:“我的想法,是让朱都统暂时按耐住冲动的战略意图,先在你们吴国的权斗中保下一丁点实力再说。他日时机成熟,我自会联络朱都统北进。”
“……”朱瑾眯眼思忖了片刻,并不应话,也不否认,只是问道:“权斗?”
萧砚洒然一笑,道:“你们朝中那淮南左牙指挥使张颢、右牙指挥使徐温受杨行密托孤,有专断军政事务之权。二人联手,致使吴主杨渥大权旁落,现在已经能够垄断整个淮南军政,连吴主都不敢有二言,那么在摆平了一切挡路石后,朱都统岂不就成了那二人想要更进一步的最后拦路虎?”
朱瑾并不狐疑萧砚对这些事的了然程度,毕竟其既然能够在朱温眼皮子底下把上千匹战马卖到吴国,就已经有过人之处,且说吴国因为杨行密去世,唯一的特种机构黑云长剑军也被徐、张二人把持,在几年间已经烂成了筛子,被敌方细作渗透进来一点意外都没有。
他唯一奇怪的是,萧砚为何会如此信任他,交浅言深的道理,萧砚不可能不懂。
萧砚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便主动解释道:“我此行借淮河向南,本就存了要结交朱都统的心思,不过还没来得及让赵从宜安排,朱都统就已经撞了上来,一应说辞,也早就是腹稿……淮南上下,唯朱都统一介英雄而已,故去的杨行密算半个,余下者,没有让我有联手的必要。”
“好大的口气!”朱瑾冷笑,但明显是被那‘一介英雄’说到了心痒之处,面上虽冷,但语气却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下来:“某家权且当你说的尽数是真的,可谁知你是不是为了逃命才想出来的这一套说辞?”
萧砚哈哈一笑,竟是将手中唐刀随手一扔,让其插在岸上,而后按着腰带发笑:“那我就此束手就擒,让朱都统抓回去换赏,如何?”
朱瑾眯着眼摸了摸下巴,进而仗腰哼笑一声:“也罢也罢,所谓英雄惜英雄,某家承认你这厮是个人物,便是没了刀刃某也擒不下你,那又何必自取其辱,今日给你一个面子,也看在那千余坐骑的份上,信你所言!”
说罢,他径直抽出脚下马槊,却是径直掠水向南,只余声音。
“你的话,某家考虑考虑,若真有几分诚意,来日便让赵大掌柜带你来好好说道说道,某家还不吝一桌好酒!”
萧砚按着腰带悬在那一株水草上,目光追着那豪爽而去的身影良久,摇头一笑。
――――――
见那六艘巨舰突然调转船头向东,使得在船头上绷着小脸许久的姬如雪陡然松了一口气,目光却是还死死的盯着船下。
须臾,一道人影重新掠回,一把唐刀浮在空中,紧随其后,落在甲板上。
见到这情形,姬如雪才终于心弦一松,低头一看,亦才发现掌心里全是汗水。
她强忍着未定的心惊,低声去问:“你是如何说服他撤军的?”
萧砚扫了眼一众慌忙又折返的随行官员,不禁失笑,对着姬如雪眨了眨眼:“人格魅力,信么?”
少女啐了一声,但随即却小声回答:“是你的话,自然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