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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飞鹰与夜奴在厅中围着炭火叙话,还暖了些许烈酒。宋飞鹰取笑夜奴酒量不如女娘,后者顿感羞耻,一碗下肚险些呛过气去。
他们瞧着萧明月冒雪回家,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去。宋飞鹰隔着扇门喊了声:“给你的雨簦呢?”
无人应答。
夜奴涨红了脸也眺头望着。
宋飞鹰嗔道:“又不听话。”
“我去瞧瞧。”夜奴麻溜地起了身,抓走了烤好的地豆子用袖子包着,遂而弯腰拾履,却险些栽了跟头。
宋飞鹰赶忙扶了一把,操碎了心:“你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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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奴敲门进屋,看到萧明月直着腰背坐在书案旁,望着半合的窗外。
“呀,忘了给你关窗。”
夜奴将热乎乎的地豆子放在萧明月的案上,赶忙燃灯合窗,将那落进来的雪水清扫干净。从他忙碌完再坐下,少家主始终未发一言。
“怎么了?”
萧明月还盯着紧闭的木窗,直到夜奴剥了个地豆子塞进她的嘴里,方才缓了神色。
齿间有酥脆浓香之感,她蔫蔫开口:“无事。”
夜奴还在剥着,跟上问道:“姩翁主家的染炉好吃吗?”
萧明月嗯了声。
“有没有说我们家的梅花酒香甜?”
“嗯。”
夜奴将烛火挪得近了些,借着酒意上头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酿酒心得,末了他道:“等过了岁首,二家主说征些杂作入府,一道试着学酿酒。适才我们连酒肆的名字都想好啦,少家主猜猜?”
萧明月抬起指尖在案上碾起了干壳,并未接话。
夜奴歪着脑袋看她,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叫日月明,我起的!二家主还夸我书读得少也是好事,头脑简单!”
他说完自顾笑着,十分欢愉。
“夜奴,”萧明月出声唤他,忍着心头落寂说道,“我们要开酒肆,师父开心吗?”
“自是开心。二家主还说这是你的心意,无论如何都要去做,再者你同九娘子那般要好,若她愿意便可搬来与我们同住,今后一道赚些金钱,管你们老来乡野农桑还是游行四海,他都不管啦。”
宋飞鹰终是抹不下面来,通过夜奴的口来说这些话。他不会再紧着人找郎婿了,孩子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萧明月知晓师父心意,倒有些难受。
她看着跃动的火光,一时失神。
夜奴将胳膊搭于案上,脸贴在臂弯处轻轻吁叹:“少家主,我们熬过今年的悲苦,明年一定是幸福的对不对?这个家有你在真好,我什么都不怕了。”
他开始有些醉态,坐姿也慵懒,就这般照着烛火半敛着眸,沉沉地呼吸着。半天没有等到少家主的回话,他又轻喃出声:“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萧明月突然顿感无力,缓缓垂下手来,她撑着松软的垫子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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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月没有想到陆姩会来寻她。
陆姩也大抵知晓陆九莹前往长安一事会让两姊妹有所隔阂。所谓当局者迷,作为旁观者有必要点醒她。
“上次你因陈生表婶诉告入狱,确是镇北侯府所为。我阿兄这人心性固执,行事有所偏颇,若不是九莹阿姊从那份诏书中寻出解决之法,我们所有人都怕是艰难险阻。”
萧明月只怪陆九莹不同自己商量,却忘了她因何故要替陆姩入宫。寻知心人这话对也不对,陆九莹怎会因为一个男子就冒此风险呢。起初她站出来,不正是因为自己身陷牢狱吗?
陆姩望着萧明月,眼底生了几分凝重。
她说道:“九莹阿姊心怀大义,她替我入宫除了平复镇北侯府,更有相护天下之心,但这一切若与你相比……渺渺,她只会义无反顾地帮你。”
萧明月红了眼眶。
“那日你说愿岁并谢,与友长兮,我想她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