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青那艳丽的面容上满是褶皱,满头华发,只是这刹那的功夫,她似乎已经老了几十岁。虽说她本已经算人过中年,如今却算是美人迟暮,垂垂老矣。
而那赤蟒却对此浑然无知,只是吐着信子,缠绕在朴青的手臂之上。
“你做了什么?”
苏决明见此形状,当即敏锐问道。
若非她做了什么,绝计不会是这副形容。那蛇并非俗物,他也只在来去谷的古籍上看到过,云焰血赤练,剧毒无比,其毒灼烈,属至刚至阳之物。寻常人被咬上一口,不消几个瞬息,便会因经脉逆流而暴毙。只是作为药材,却也是上品中的上品。书上所载,此毒无药可救,倘若遇上,应当万分谨慎。本以为它早已绝迹,谁知现世竟还有人在豢养。
思及某种可能,苏决明蓦然欺身上前,也不顾蛇毒如何,当即质问道:
“你想要以毒攻毒?!不可以!她如今这副身子,已经不能受这剧毒之物了!”
说罢,他竟拔剑护在榻前,誓要与那赤蟒为敌。
赤蟒似是通人性一般,眼中忽然凶光毕露,冲着苏决明便虚虚张口,仿佛就要冲着他的咽喉咬下。苏决明不敢轻慢,亦是与这孩童手臂粗的赤蟒四目相对。
顾见春见状,知晓这药师恐怕另有打算,遂出言道:“等等,听她怎么说。”
“呵呵...少年人血气方刚,本来是我这老家伙最好的饲料......”只见一直不出一语的朴青轻轻抚了抚那赤蟒的头颅,后者竟呲溜一下缩回她的袖中。
“可惜啊...可惜啊......”朴青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以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向前望去,苏决明只觉对方双眼浩瀚深邃,这一呼一吸之间,她脸上竟又多了几条皱纹。
“要死了的东西,吃得再好,也终归要死了。”
苏决明遥望顾见春,两人俱是满面疑色。
朴青坐在榻前方凳上,撑着头淡然一笑:
“年轻人,你不是好奇我做了什么吗?”
苏决明瞳孔一缩,定定地注视着她裸露的手臂。
方才进屋之时,分明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只是两人视线皆被这条赤蟒所吸引,殊不知这蛇却并非气味来源,真正的来源,乃是这朴青的手。
——那手臂光洁素净,除却其上两个新鲜的血窟窿的话。
殷红得发黑的血液正顺着她撑着头颅的小臂蜿蜒着滑过,宛若两条毒蛇纠缠盘绕,只是苏决明知晓,她中毒已深,面上青灰一片,已经无药可医。
“你......你.......”苏决明指着她,有些磕绊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救人啊。”朴青似是理所当然地颔首道,“你不是苏家的后人,难道看不出吗?”
苏决明摇了摇头,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实则是看不见的。
只见那朴青忽然自袖中,将那赤蟒捉了出来,按在它七寸之上。赤蟒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亲昵地盘着她的手臂。而她手指却忽然泛起白雾,不多时,那赤蟒忽然身子一僵,如同一团麻绳一般,在她手中垂了下去。
“老家伙,让你先走一步。”
朴青握着那僵硬的蛇躯,喃喃自语道。
苏决明骇然无比,这白雾他亲自领教过,自是知道这女人定然也修习了霜华毒功。只不过如此无声无息便杀了自己豢养多年的“爱宠”,却是有些狰然。
电光石火之间,苏决明忽然了悟这江家药师做了什么。
——“霜华掌分为阴阳两掌,阳掌夺命,阴掌渡人,是万里挑一的毒功,至阴至寒,唯有女子可以修炼。”
昔日赵巧拙的话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听说将蛇胆挖出来,会有奇效。不过么...我还没试过,也看不见是真是假了。”朴青有意加重这“看不见”二字,似是在照应方才苏决明那口舌之争。
末了,她波澜不惊地将其丢给两人:
“诺,拿去吧。”
苏决明正沉浸在思索之中,被这飞来长畜惊得一退,顾见春手疾眼快将其接住,才不至于让这蛇尸落地。
“怎么?害怕了?”
朴青似是嘲弄般地冷笑一声,话音却难掩疲惫。
“我才...我才没有害怕!”苏决明上前一步争辩道,“我且问你,你为何要让这畜生咬你?”
“不是你说,以毒攻毒?”朴青面上划过一丝狡黠。这是自今日见到她后,两人头一回在她那冰霜般的面容上看到不同的神色,可惜却转瞬即逝。
“以毒攻毒的法子我不是没想过。”苏决明摇头不赞同道,“只是她虽受寒毒之苦,却不可以再以这烈性的蛇毒相逼。她本就虚弱,若是把握不好毒性,恐怕要伤及心脉。”
“是啊,所以...”朴青似是若有若无地引导着苏决明,“你既然知道霜华毒功的路数,就该知道,这云焰血赤练的毒是最合适不过的。”
苏决明闻言,忽然沉默。
顾见春见他二人似是打哑谜一般,只得开口问道:“前辈,敢问这是何意?”
朴青不语,苏决明一把拉住他,将他拉至门外。用力之大,险些令顾见春手肘脱臼。
“师父,你跟我来。”
“怎么了?”顾见春见苏决明一脸严肃,还道是救不了,此时更是心急如焚,“难道......”
——难道江家人也没办法么?
“师父,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苏决明毫不犹豫地将对方话音打断,沉声说道,“不管你接不接受,事实既定。”
顾见春面色一白,似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决明。
“这江家的药师,或许很快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