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没有底气...不对,我没有在说问剑山庄!”夜来纠正道。
“好吧。”顾见春闷笑一声,“我只是随口一问。”
“哼!”夜来撇过头去,“谁让你多嘴多舌...”
一语落定,她恍惚一瞬,忽而又想起那日醉酒之后,梦中情状,面色陡然一变。
“小湄?”
顾见春目不能视,却察觉对方鼻息紊乱一瞬,登时心中担忧。
“你...”她看着对方以缎遮眼,正巧露出那鼻翼与薄唇,自是有些心烦,“你还戴着这缎带作甚?”
“小湄不是说,君子不立于危墙?我戴着它,小湄便不会防我惧我了。”
“谁惧你啊?你休要信口开河!”夜来一恼,当即将那缎带扯落,“玩笑而已,我又不是君子,才不怕你。”
顾见春有些无辜,只得睁开眼说道:
“可是方才小湄明明说......”
他话音一顿,正看见对方脸上未曾褪尽的霞红。
“小湄,你的脸好红。怎么了,是有何不适么?”
夜来张了张口,登时心虚地抚了抚脸颊。
“我……”
她似是认真思忖片刻,抬起头问道。
“其实,我想问你一件事。”
顾见春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事,这么支支吾吾的?”
——这下终于能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他是不是在骗自己了。
“师兄,你可曾婚配,可有娶亲,可添家室?”
顾见春凭空一个踉跄,只觉结舌难言。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你……你个姑娘家,怎的这么…”
没羞没臊…
“……?”
“姑娘家怎么了?”
她有些不解,似是不晓得自己方才的一语惊人令对方语塞。
“没什么。”良久,顾见春叹息一声,正色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这个?”
夜来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待到下山之后,兴许你我要同行一段时日。虽说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过如若你有什么家眷亦或是亲事,恐怕难免要遭人非议。如今你身为宋家长孙,更不能出什么差错才是。”
顾见春垂眸望向她,目光沉黯。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他险些误会……
“未曾婚配,未有娶亲,未添家室。”
“哦…那就好。”夜来似是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问道,“那师兄可有什么红颜知己,亦或是什么姘头相好……”
“没有!”
顾见春面色一沉,登时将她话音打断。
“你一个姑娘家,怎的如此不害臊?什么红颜知己?什么姘头相好?你晓不晓得这些话是何含义就拿来用?”
“原来你方才是想说这个。”夜来了然一笑,“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就不能插科打诨,说这些风流话了?这又是谁定下的规矩?”
顾见春一时语塞,只得撇过头去不理会她。
“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在恼羞成怒?”夜来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调笑道,“师兄,虽说你也不小了,是过了成家的年纪。不过万事随缘,即便没有心仪的姑娘,或者没有姑娘心仪于你,也不要与我过不去嘛…你与我发怒又没什么用,我也不能立刻给你变个红粉佳人出来不是?”
“我没有恼。你且不必挑唆于我了。”顾见春闭了闭眼,心头无奈。只是见她那云淡风轻的反应,一时间气上心头。
他沉默须臾,忽而说道:“有的。”
“什么?”夜来一愣。
顾见春缓慢而坚定地答道:“有心仪的姑娘。”
夜来又是一怔,却像是再次松了一口气一般,低声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若要避嫌,我也有办法……只不过麻烦些。”
她说罢一笑,神情有些恍惚。
“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顾见春望着她,眸中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应是一位兰姿蕙质,白璧无瑕的女子。”
“哦……”夜来了然点头,低语道,“真是好评价。还有呢?”
顾见春一笑:“还有,她是个心狠手辣,凶残恶毒,恩将仇报,老谋深算,口蜜腹剑,诡计多端的人……”
夜来听着,竟不自觉打了个呵欠,眼皮沉顿。
“哦……啊?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子……”
她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怔忪。
“还有呢?”
“还有…”顾见春想了想,像是沉入某种回忆之中。
“她爱哭,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哭了。她还爱笑,笑着的时候顶顶好看。她脾气不好,总是为各种事情而发怒,她也很善良,会为了自己认为不对的事打抱不平……”
“哦…这样…”夜来眼前渐渐模糊,似是有一双手硬要将她拉入梦中一般,对方说出的话此时却像是隔着一条长河,听不真切。
她隐约觉得对方正在说的话一定十分重要,难道她不想知道师兄心里究竟藏着一位怎样的姑娘么?
只不过听了半天,她心里便为那“兰姿蕙质,白璧无瑕”八个字所占据。
——她有些不忿,却属实无可辩驳。
——打心底里,她的确不能称得上这几个字,又如何能与那位姑娘相提并论呢?于是她只得怀着这细微的惆怅与释然,任由意识游离天外。
——剩下的话,她已然不感兴趣了……
“…还有…她很聪明,总是能将所有事都做得很极好,但她也很愚笨,常常忘记自己还受着伤,流着血,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冲锋陷阵了。”
“还有,她重情重义,滴水之恩势要涌泉相报,但她又无情无义,总是自以为是,来去凭心,一点也不在乎身边人的感受……”
“就像…现在这样。”
顾见春抚了抚少女那恬静的睡颜,心底无奈。就像现在这样,自己剖心为证,她却自顾自地睡着了。
也罢,即便如今将这番心意告诉她,兴许也会令她退避三舍,怒骂自己又在胡言乱语吧?不过即便这番话藏在心里,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今后的日子里,他也不会再任她一人。
“好眠。”
他替那酣眠的少女掖好被角,便这样一直看着她。
仿佛就此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