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泸州东南部以及乐共城东北部之间,有一处要冲— —黑水冲。这个地方周围山峦高耸,森林茂密,环境清幽。而贯穿其中的,则是一条连接南北方向的官道,不过有些残破了。
此时此刻,浓厚沉重的雾气弥漫在整个黑水冲之上,使得周围的群山若隐若现,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的奇妙错觉。对于这种独特的川地气候现象,张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深知,这片土地上的天气变幻无常,但也正是这种变化多端的气候,赋予了这里独特的神秘感。
冲内有一处残破不堪、废弃的堡寨,原本属于大宋神臂城的外围军堡,鼎盛时期堡内有军民上千,耕种着军堡左近的梯田,十余前年被鞑子一把火烧了黑水冲堡,这里就基本无人了,所有的梯田也长满了蒿草。
自前日起至今日清晨,张靖分派在周围县府村社的人手已基本在寨内集结完毕。他心里一阵感叹,原来的四五十号人,现在骤然增至一百有余,利用长期以来的缴获及单、先二家的暗底里的馈赠,五成有余已经披甲,尤其上次缴获的战马让他组建成了一支骑军,当然,这些骑兵绝大多数都是他的老班底,也就是当年制置使张珏的亲卫都将士。
这些年张靖依靠在各地打劫蒙元的落单人马,也积累了不少金银细软与粮草,就算加上这些人,不说长年支应,就算躺平也能应付两三年。上回的泸州劫牢之后,他与单、先二族结下了深厚情谊,这些日子又有二氏的一些青壮加入,这些新丁中间,同样不乏热血悍勇之辈,这样,他的队伍显得朝气磅礴。
要知,这单、先二姓可是泸州大族,占有单家寨、先家岩,虽表面臣服于蒙元,但实际上,蒙元对其的统治仅限于收取钱粮,派遣治理的流官也只是一个形式,在泸州呆的时日更长,如同虚设,二氏的独立性还是非常高的。(在历史上,先氏一族数次助宋军夺回神臂城)
张靖在乐共城以南三十余里的黑水冲暂时安顿下来,首先是这草木疯长的废堡够大,百余人散在期间从外面看不出来,又人迹罕至能藏匿行踪,更是这里靠近单先二家,能得到他们的照应。
他准备再过两日就集结自己手下的所有士兵和马匹,然后穿越森林往凌霄城进发,投靠到长宁军易统制的麾下。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不停跳动,紧接着,眼前冒出一人,却是担任斥候押队的李终明。只见李终明神色匆忙,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押队,宋时低级统兵官,一般辖50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不要着急,进屋里再说吧!”李终明一向以处事沉稳着称,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令人担忧不已,张靖生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连忙招手示意这位押队以及谭如许、卢功义和已经获得信任的新附军降卒陈留一起走进屋子里。
“都头,大事不妙,斥候来报,冲南五里有鞑子伏兵,在下亲自前往核实,的确如此,二三百人不止!”说罢,李终明顾不得喘口气,将其侦探到的信息和盘托出。
原来,前些日子,张靖等人在泸州做下劫牢那等大事,已经完全震动了泸州乃至设在成都的蒙元四川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也速答儿当即下令,敕令赵金限期抓捕逃犯归案、剿灭乱民,至于单、先二族,等大坝军民府解决长宁军之后,再行处置,毕竟二族加起来人丁也不少,还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再者,至少表面上二族是臣服的,还未到动手的时候。(也速答儿、赵金均为真人真官职)
但是,抓捕逃犯是势在必行,不然,官府的脸面往哪里放。在信中,也速答儿将赵安抚使一顿臭骂,并暗示他不能解决这件事,就要找“能人”来解决,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赵金不好好干,这安抚使之位,怕是不稳。
赵金哪敢怠慢,明面上聚齐城内兵将,又搜罗青壮,组成二十余支行伍,在泸州左近没日没夜的进行搜索,暗底里,许以财帛,发动各县各乡各村主首里正,注意观察陌生人等,一有情况就立即上报。
本来,张靖做下劫牢之事后,就应该立即分散人马远走他乡,以避开风头,但行伍之中有伤员,照料耗了些时间,又在单先二家耽搁了一些时日,竟被泸州的暗探寻得了踪影。那马西巴雅尔立即调动兵力朝黑水冲杀了过来,誓报当晚之仇。
听完李终明的禀告,张靖还在思索之中,他看向谭卢陈等人:“诸位如何计?”
谭如许只是一笑:“鞑子来便来罢,大不了一死尔!”
陈留似有话说,但考虑良久终未说话。而卢功义犹豫再三后,决定劝说一番:“都头,如若在下猜得没错,既然冲南有伏兵,那么,冲北岂会无鞑子?否则,设下伏兵没有道理。此南北一夹,我等又逃往何处?黑水冲,已成死地也,为匡复大宋计,都头可曾考虑暂且事身蒙元?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昔大唐初立,高祖向始毕可汗称臣纳贡,以太宗之英武神明,亦有渭水之盟。然数年之后,太宗便灭亡突厥,报此奇耻大辱,天威慑于诸蕃,狄夷皆尊太宗为天可汗!”
卢功义借古论今,将唐太宗屈尊于突厥之事影射今日之遭遇,意在向张靖指明第二条路--也就是暂时投降。
听到此话,张靖浑身一震,他双眼圆睁,直盯着卢功义:“休要痴心妄想!我等在泸州做下那般大事,再加之八年来在川地的所做所为,鞑子岂会轻易放过。再者,我等乃大宋四川制置使张珏大人亲卫,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自我之下,绝无一人可委身鞑子,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不念兄弟之情,此事绝不可再提第二回!”
卢功义脸色尴尬,张靖语气一缓:“汝是替张某考虑,我不怪汝!”
然后张靖看向谭如许、李终明、陈留,以不容否定的口吻道:“张某与众兄弟道个明白,今日鞑子来犯,为的是将我等赶尽杀绝,尔等断不可心存侥幸,唯有舍命搏杀,方有一线机会。”
就在这时,山北传来凄厉的哨音,一长五短,示意最危险的敌人出现了,离黑水冲不过五里。众人脸色一变:“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