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原的声音打断了郭嘉的话,只见他眼神里有些许情感闪烁,却说不清道不明是何意思。
“他不过是想告诉我……”
“而今我经历的这些,皆是他经历过的。他所希望的,不过是让我好好活着,与他一样,在回忆中苦苦煎熬罢了。”
当初孙原和管宁只救回了南宫雨薇的尸体,孙宇纵然不曾记恨,却难抑胸中悲痛,而至今日……兄弟两人几乎如出一辙。
一个西去千里,踏遍风沙,只为望一眼姑射山脚下她家乡的模样。
一个南下江东,血洗世家,不过是为她的不公搏一个心中痛快。
折磨的,不过是他们自己而已。
孙原突然笑出声来,他望着那柄真武,嗓音已有些哽咽:
“大嫂死了,可是雪儿却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了……”
“斯事……终归不同。”
陆允没有留宿清韵小筑,郭嘉送他去了太守府,一来府内皆是生人,陆允性格冷僻,但也方便;二来有些话,在清韵小筑内不便说的。
“真武剑送的不是时候。”
孙原的紫檀沉香剑匣本就是楚天行与故人约定未谐所赠,六道剑鞘原本就空缺不全。再后来,李怡萱带走了轻画剑,渊渟从此便再未出鞘过,念雪剑尘封,芷歌和慕予又被林谷主带回,加上只入鞘过一次的真武,便是完美,也只有当年玉皇顶那一瞬而已。
而今真武归鞘,紫檀却再非六道了。
空鞘永悬。
因是知己,故不点破。
郭嘉能为孙原做的,也只有如此。
“大哥挂念三哥,否则我亦无法离开江左。”
除了孙原,陆允最喜和郭嘉说话,换做旁人,便是半个字也欠奉了。
“洛阳令周公过世了。”
郭嘉愣住,脚步骤然停下。
“事出突然,我已嘱咐将周氏一族迁往南阳,蔡邕先生和周公是故交,小周瑜也只听蔡先生的话。”
当初颍川藏书阁风云际会,洛阳令周邑、议郎王允、博士卢植和郑玄皆是和陈寔、蔡邕把酒言欢,荀彧和郭嘉作陪。转眼匆匆,先是黄巾之乱,颍川藏书阁物是人非,荀家更是家破人亡,陈寔故去,而今竟然连正值壮年的周邑也去了。
见郭嘉不答话,陆允又道:“当初我以为,三哥的案子太大,南阳几成天下士人避难唯一所在,大哥不为三哥声援,不过因为南阳也朝不保夕。”
“而今想想,恐怕还有几层意思。”
“几层?”郭嘉突然笑了,继续往前走着:“没有几层意思。”
“他是孙宇,名震天下的新剑圣、荆州乃至江南的第一封疆大吏,以他心性傲气,哪里还在乎什么名声、避什么嫌。”
“他不为青羽说话,不过因为他不必说而已。”
“当初那件案子,该杀的人我已杀尽了,不该杀的也杀尽了。他知道青羽不愿杀人,他也知道整件事就是天子布局筹谋,逼青羽替天子杀尽冀州豪门世家。”
“若是他看不透这一层,他便枉为入世阁的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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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卢龙塞。
北境的风雪快要来了,秋季马膘已等着过冬,按理鲜卑人不会犯境,只不过刘虞却放不下心,亲自赶到了卢龙塞。
刘虞重回幽州刺史任上,是兼着卫尉的,这意味着天子本不打算让他重回边疆,实在是因为黄巾之乱伤了北境根本,前任幽州刺史郭勋战死,鲜卑人、乌桓人若是和黄巾军联合而战,势必危迨,必需要重臣压着,刘虞久治幽州,在乌桓、鲜卑人心中有极高的威望,除了刘虞已无人可用。
依着刘宏打算,等黄巾之乱彻底平息,刘虞位列三公,孙原镇守北境,卢植、皇甫嵩功成名就,入则公卿出则将,待刘虞致仕了,孙原也该四十了,入朝为卿辅佐太子,等自己不行了,外有孙宇,内有孙原,皆可为托孤重臣,大汉未必不能重兴。
刘虞知道天子的谋划,亦不得不佩服这位天子的深谋远虑。若是天子再少些顽性,未必不能做孝明皇帝、孝宣皇帝那样的明君。
可惜……
他轻轻一叹,摇头。
抬眼望去,千里草原上闪烁着几点光亮——那不是星辰,而是烽火。
卢龙塞,天下雄塞,自周武王分封列国,卢龙塞即为兵家必争之地。自赵燕筑长城至今五百年,卢龙塞累经修缮,至孝武皇帝修筑而至巅峰,为防御匈奴骑兵的入掠,所以边塞除塞墙、城障坞亭等实体建筑和楼橹堞雉等掩体建筑外,尚有烽烟以及烽燧台、攻防斗具、坞候射击口观察装置、侦迹设施、司时号令等具,并有亭、城,设一都尉。
卢龙是北境六大塞之一,与并州勾注关并称双璧,从来都非鲜卑人南下的首选,只不过这一次斥候发现的牧民迁移让刘虞颇觉得怪异,甚至不惜亲自临镇卢龙。
原因只有一个——
烽燧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