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一脚踏进了那片死寂一片的天人秘境之中。
……
和上次韩绍踏足这里时的感受差不多。
公孙老祖的这片天人秘境着实荒凉。
放眼望去天地荒芜一片,虽然脚下的土地一如外间的大天地,可头顶四周的虚空却是一片混沌。
唯一特殊的地方,便在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坟头碑林。
上官鼎脚踏虚空,没有放出神念,只凭一双肉眼,俯瞰着下方那片坟头碑林。
震撼倒是谈不上。
身处那一人之下的至尊高位这么多年,什么样震撼场面没见过?
他只是忽然有些感怀。
毕竟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坟头碑林中埋葬的那些人,生前他大多认识、见过、也说过话。
有些甚至还兵戎相见过。
而如今他还活着。
活着步步踏上了这青云之巅。
而这些人都死了。
神魂寂灭、身躯日渐腐朽,直至彻底化作尘土,归于天地。
一时间,就连上官鼎也有些分不清,面对眼前的这一幕,自己心中到底是胜利者的自豪多一些,还是眼看故人逝去的空落多上一些。
抬眼看着在前方引路的公孙老祖苍老背影,上官鼎眼神莫名。
现在看来,当年这老倌儿辞官归隐时,给出的理由倒是没有撒谎。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放出公孙度建了那镇辽城,用来抵御草原上那些蛮族。
整个辽东公孙一族确实安分守己,从不招惹是非。
而这老倌儿也一如他所言的那般,只为兵家守灵卫墓。
只是这份表象,到底是真的心灰意冷,还是蜷缩爪牙、蓄势图谋,上官鼎也不大分得清楚。
而似乎是觉察到了上官鼎的目光,前方引路的公孙老祖沙哑一笑。
“丞相又在打量老夫作甚?”
上官鼎思绪微收,笑而答道。
“只是觉得老太尉老当益壮,实在不该这般守着过往空乏其身、虚度光阴。”
公孙老祖闻言,脚下不停,依旧于虚空缓慢踱步。
仿佛这世间寻常老者一般,衰老、平静。
“丞相的意思是?”
上官鼎道。
“如今天下动荡,正需要老太尉这样老成持重的前辈重臣出面,涤荡妖氛、重整河山!还天下万民一个海晏河清,大兴太平!”
这是要拉拢老夫?
公孙老祖心中失笑。
若是在某些问题没想通时,他还会对这所谓‘重整河山、大兴太平’有所动心。
可现在……晚啦!
他兵家已经不想再沦为他人手中兵刃,他们要自己当执兵者!
于是故作犹豫了片刻,公孙老祖笑着摇头拒绝道。
“承蒙丞相这般看重,老夫谢过。”
“只是老夫老矣,死期不远,不想再折腾了。”
“这天下有丞相这样的世之英杰在,乱不了。”
“或许要不了多久,必当再兴一世。”
或许是这么些年身处北宫帝座之下的位置久了,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般直言不讳地拒绝自己。
哪怕公孙老祖这话说得极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恭维,上官鼎依旧蹙了蹙眉。
‘这老倌儿张口言老、闭口说死,当真是一身虎狼锐气尽散?’
上官鼎有些不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早年那虎踞神都庙堂的辽东猛虎、一朝太尉,时至如今依旧深深烙印在上官鼎心中。
所以哪怕因为这片坟头碑林的缘故,这位辽东猛虎的名头,在世人眼中已经被【冢虎】之名所取代。
可上官鼎不信!
猛虎就算归隐这不见天日的冢林之中,依旧是猛虎!
上官鼎甚至隐隐感觉如今这样的公孙老祖,远比过往还要可怕一些。
因为昔日的辽东猛虎再强,也身处明处。
可如今的冢虎,却居于暗处、窥伺一切。
而就在上官鼎微眯双眼,心念转动之际。
公孙老祖忽然脚步一顿,旋即笑道。
“到了。”
……
木屋草舍,简陋至极。
换做这世上任何人怕是也想象不到,一尊八境天人的居所竟然会这般简陋、质朴。
对此,上官鼎倒是没有意外。
毕竟这公孙老倌儿早年在神都时,就以不好美女、不慕奢华而闻名。
所以在当初辞官归隐时,他说要带着公孙一族回归祖地为兵家守灵,整个神都并没有多少人怀疑。
只是就在上官鼎落下身形的那一刻,脚步却是一顿。
甚至就连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老太尉……还有贵客?”
天人秘境,为天人私域。
肆意用神念窥探,可谓无礼。
所以从踏足其中的那一刻开始,上官鼎便有意收敛了神念。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木屋之中并不只有那韩姓小儿辈一人。
而是存在着一小一大两道陌生气息。
小者,于上官鼎这样的九境绝巅看来,不过涓涓细流。
而大者,却如沧海深渊,浩瀚无边且深不见底。
就连上官鼎一时间也分辨不清自己跟那尊陌生存在,孰强孰弱。
见上官鼎蹙眉看着自己,神色戒备且不满。
公孙老祖笑了笑。
“丞相不用紧张,只是老夫一许久不见的经年故人。”
说着,自顾自上前推开木门。
入目可及,只见一道年轻挺拔的身影与另一道身穿儒衫的老者跪坐对弈。
上官鼎下意识忽略了那道年轻身影,只望向了那儒衫老者。
作为九境绝巅的人间至强者,就算不凭借其庞大如瀚海的神魂之力,其视力也早已入微。
看着那儒衫上绣着的小小【稷】字,上官鼎瞳孔微缩。
稷下学宫!
不出意外,儒衫老者此时也抬首回望,随即微微颔首,笑而言道。
“原来是大雍宰执贵客临门,难怪这公孙老儿急匆匆地前去迎接……”
说着,手中那枚【車】字棋子,横冲直撞,直入对面中宫侧位。
“将军!”
口称‘宰执’‘贵客’,可语气却毫无半分敬意。
似乎只当眼前这位权倾天下的大雍丞相,只是个寻常客人而已。
对此,上官鼎面色平静。
因为对方凭借那一身浩如烟海的磅礴气机,以及身上那身特殊的儒衫袍服,确实有资格平视自己,不需毕恭毕敬。
可平视归平视,却不意味着对方可以轻视自己!
同为九境绝巅,两相见面,不但没有见礼,还这般随意,可谓是无礼至极!
心中恼怒之下,上官鼎眼神冷淡了几分。
“可是至人门下,江南赵氏一脉老祖?”
九境绝巅,又身穿稷下学宫儒衫袍服。
上官鼎能想到的,也只有与公孙一族联姻的江南赵氏了。
遥想当年,这两家联姻一事,可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就连他上官鼎当初也是颇为意外。
毕竟文武之争,历朝皆有。
说是水火不相容有些夸张,但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可偏偏这事最终还是成了。
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不合理。
就如同此刻,上官鼎同样也想不明白,这老怪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甚至与这韩姓小儿辈相坐对弈!
“微末名声,不想竟能入得丞相之耳,惭愧惭愧。”
嘴上说着惭愧,可面上的神色却是没有半分羞惭之意。
说完这话,见象戏棋盘上面对自己的‘将军’,对面竟然不闪不避、悍然兑子。
赵家老祖叹息一声。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烈了些,不至于,不至于……”
“有老祖在,没人能动你。”
“你说是吧,丞相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