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刚才还说呢,嫌我的车不好是咋的?得了,别那么多的毛病了。我明天早晨七点来接你们。”
李三炮走了,何广大和亚贤面面相觑,觉得三炮的车坐不是,不坐也不是。但明天早晨三炮来接他们,他是说到做到的。
要讲何广大和运输个体户李三炮过去有什么交往也不尽然。广大虽然和三炮的年纪差不多,虽然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村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在过去的日子里,甚至就在去年以前,他们就像东面的山和西面的河,永远也不可能碰到一块去。
不过,人毕竟不是山,也不是河,山和河碰不到一起,人总有碰到一起的时候。
这个世界上只要人和人在交往,就要上演出许许多多的人间悲喜剧,你躲都躲不及。
何广大是个每天捧着书本,从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和李三炮这样的人有什么过于亲密的来往的。
李三炮就不是这样。村子里只要有热闹的地方,就总是有他的身影出现,并且总要显示着他的存在。他的拳脚功夫也不错,在年轻的时候,也总想和他比试一番,但何广大一拱手说:“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比试的。”
这就让李三炮无可奈何。
李三炮也没有得过什么毛病,所以也就从来没有出入过广大诊所。何广大又是一个除了为乡亲们治病,也不和村民有多余的时间来往的人。他和李三炮本来就是两路人,这样一来就更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行你的雨,我刮我的风。
如果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这两个人虽然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就是到死也不会有什么往来。
李三炮是村子里第一个买了大车干上个体运输生意的人。那一段时间,他甚至比美国的总统还要让这些村民羡慕。那崭新的解放在村里的马路上一跑,简直牛死了,他的神气,或者说他的倒霉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如果他不买这辆车,不是个体运输户,甚至是他口袋里没有钱,他依然和他何广大没有任何来往。
就在李三炮干了个体运输一年多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广大诊所的门前。这让何广大稍一愣神,可他没有时间多看他一眼,依然忙着自己的事情。当他在抬起头来的时候,这个人影就不见了。
谁料,第二天,李三炮又出现在他的诊所里,这次不是白天,而是在他快要关门的晚上。这却让他更感到有些奇怪。
“嘿,你这里我还真没来过。你的生意不错呀。”
何广大扫了他一眼,就发现尽管对方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从他的脸上和眼睛里还是看出了一些问题。
“比不上你呀。”何广大淡淡地说。
“哪里的话。”
何广大发现,李三炮的脸灰陶陶的,此刻真的没有过去的得意劲了。
“怎么,有事?”他望着李三炮问。
李三炮有些不自然地说:
“啊,也没有啥事,就是过来看看。”
“那就看吧。”
何广大暗暗地瞥了他一眼,看出了这个家伙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于是他判断这个家伙一定有事。可李三炮现在还在装,他也就不想多事,因为他实在有些看不起这样有了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的人。
李三炮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没啥趣味,就说:
“你忙吧,我走了。”
他头也没抬:“不送了。”
李三炮抬起了屁股出去。
何广大又扭过脑袋,在李三炮的脸上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看了出来,这个家伙一定得了难于说出口的毛病。这就是有了钱作的。
可是,过了两天,李三炮又来了。
不过,这次李三炮一踏上门槛,就满脸陪着笑,不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样子。
“何大哥,还忙着啊。”
“我整天不就是这些事?”
“当一个医生真是不错呀。”李三炮煞有介事地说。
“这怎么讲?”
“治病救人呗。”
“你可没找我看过病。”
“何大哥尽寒碜我。”
“我说的不对吗?”
“啊,对……可是,哎……怎么说呢?”
“有什么难说的呢?像你这样走南闯北的什么有名的人没见过,就是有了个小毛病,也不会找到我的头上的。”
“不,不不,家乡人,还是家乡人。我说何大哥,你歇一歇怎么样?”
“为什么?”何广大不动声色地说。
“咱哥俩这么多年也没在一起唠唠,这不,我这几天也没出车,咱哥俩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你也看到了,我这那里有时间啊。”
何广大笑了。李三炮过去是个谁也不放在眼里,天老大他就是老二,牛皮吹得当当响的人物,现在竟然叫他大哥。
“总得吃饭吧。”
“我吃饭的时间可没准。”
“那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着啊。”
他真的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他给几个村民看着病。早已经过了中午,那些找他看病的村民终于陆续地离开了这里。他站起了身,正准备活动一下身子,一回头,看到李三炮还坐在那里。他已经把这个人给忘了。没想到他还在这里。
“怎么样,忙完了?”李三炮像是坐累了,也站起来,看着他笑着。
他觉得自己过于冷淡他了。
“你一定有什么事情吧?”
“没事,啥事也没有,就想和你坐一会儿,唠一唠。”
何广大想了一下说:“那好吧,我们好歹也是街坊邻居,就在这里喝点?”
“不,我们出去,在这里不方便。”
何广大又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可不方便的?”
“也没什么,就是……嘿,你现在就别问了,我……”
何广大会心地一笑,拍了他一下说:
“走吧,我倒要听听你想和我说什么。”
何广大就这样和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