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被“屏蔽”了,有些人或者某些存在……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指尖那抹艳红的血,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我懂了,先回去再说。”
几人收拾好东西,回到了德宏中学。玩家们似乎仍心有余悸,即使知道张纯良已经恢复理智,却依然离他远远的。
陈跃消失了,尸体都没留下。
张纯良知道,他没有死,只是受到重创,被排斥出了这个世界。
狼玩偶被他装进了背包里。
那本装着女鬼车静的粉色日记也在里面,只是看上去灰扑扑的。
小贝也回到了他的系统背包里,只是它看起来伤得不轻,甚至连爬出背包的力气都没有。
“回去之后,尽快完成课业,两周之后,我要离开这里。”张纯良对背包里的小狼说。
“呜。”狼玩偶感应到张纯良心情很差,发出一声微弱的回应。
德宏中学正处在放假期间,整个学校空无一人。
张纯良几人回到了玩家开会的体育器材室里,仔细地反锁上了大门。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张纯良思索片刻,拿出一个草稿本,对着雷文克等人严肃地说,“接下来,不用你们叙述,由我来询问,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你们就点一点头。”
雷文克等人配合地坐在跳高垫上,等待他提问。
“刚才,我在昏迷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表现,干掉了陈大海……就类似于——”
雷文克眼神一怔,打断了张纯良的话:“陈大海是谁?”
张纯良正在写字的笔尖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雷文克:“陈大海是我们刚才团战对战的大boSS,你刚才说过的,我干掉了他。”
雷文克和其他玩家对视一眼,然后耐心地问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得到的新线索吗,还是什么整蛊游戏?”
张纯良挺直肩背,缓缓地扫过众人怀疑的脸,过了好半天才问道:“……我们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
“你忽然发布了召集令,让我们回来。”郭九芳忍不住道,“你说你有什么重要线索要和我们分享,搞了半天是来玩我们呢?”
在几名玩家的记忆里,他们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别的地方完成任务,没有答应过张纯良合作干掉陈大海,更没有去过荣兴小区。
张纯良搁下了笔,不由得闭了闭眼。
能证明他出现问题的人证们失忆了。
他们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和陈大海有关的全部记忆,这些记忆里包括他异变的过程。
“我们的时间很金贵的,小白脸。”瘦小的女玩家阴森森地看着他,“你敢玩我,我就敢把你的头拧下来,当铅球扔掉。”
这熟悉的威胁让张纯良一怔,他并没有被女玩家吓到,只是忽然想到了那个帮他撑腰的家伙。
他忍不住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你吓到他了。”雷文克不赞同地看着她,“他还是新人,什么都不懂,你得多点耐心。”
“我不会对这些蠢东西有什么耐心。”瘦小的女玩家把关节捏的嘎嘣作响,“给你三分钟时间,如果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就杀了你。”
“嗷呜。”张纯良的背包里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狼头,它不满地呲了呲牙,跳到了地上。
“主线任务的问题——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张纯良自顾自地开口了,“这个世界来源于一对夫妻对孩子的赎罪和拯救,他们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创建了这个虚拟世界,并试图让他们的孩子在这个世界得到历练,鼓起勇气面对现实生活的残酷。”
“这就是我的报酬。”张纯良没有办法从这群玩家身上获取信息,不在浪费时间,准备离开。他走到了门口,向他们挥了挥手,“祝你们好运。”
他曾经答应过雷文克,玩家们帮他对付陈大海,他则会告诉他们主线任务的答案。
即使他们现在失去了记忆,张纯良依然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顺便也祝我好运。”他在玩家们复杂难辨的眼神中合上了门。
……
“下面,有请我们这一个月里,接连三次周考中取得优异成绩的德宏进步之星——屈安然同学,来台前做汇报演讲!”礼堂主持人的笑容饱满,油光满面,嘴角夸张地弯起来。
台下的掌声稀稀落落,有气无力。
明明礼堂里座无虚席,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死寂。
屈安然走上了演讲台前,扫视了一圈礼堂。
第一排正中间,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男人身材高大,靠在主位里一动不动,安静沉默地聆听台上的发言
屈安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自他自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父亲屈海宇。
“其实腿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屈安然忽然这样说道,“正好有理由逃掉体育课。”
他的声音经由音质良好的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的角落,荡起层层回响。
“徐大头他们欺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这群垃圾迟早会被我踩在脚下,哦不,轮椅下 。”屈安然看着台下毫无反应的男人,轻轻笑了一下。
“陈大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上上个星期啃掉了他半个脑袋,还踹废了他的唧唧,虽然最后干掉他的并不是我。”
端庄肃穆的场合下,在七千多名学生的注视中,屈安然宛如神经病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他并没有带发言稿,发型也只是随便用水拢了拢,左侧的眼睛上还贴着纱布,嘴角挂着淤青。
一旁的主持人依然挂着虚假夸张的笑容,却对他荒谬的发言置若罔闻,没有人打断他的话。
“不爱吃胡萝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吃维生素片。吃不到妈妈的炒肥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楼下的吴记家常菜馆做的比她更好吃,只是我怕她生气,没敢说。”
“家里下水道爆了,窗户不干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家政服务的电话号码,会按时通知他们来维护。”
“上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知识点我扫一眼就能记住,说起来,我这次考年级第一,也只背了一个星期的书……”
“挨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有双腿,但是我还有拳头,有脑袋,有嘴,实在不行我还有电动轮椅,碾人超疼的,我会让那群渣滓哭着回去找妈妈。”
“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我,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爸爸。”
台下安静了很久,接着响起了清晰的掌声。
坐在主位的男人缓缓地鼓着掌,站起身来。
最后,整个礼堂里都开始出现了掌声,慢慢地,七千多人开始此起彼伏地鼓起掌来,那掌声宛如汹涌的浪涛,震耳欲聋。
屈海宇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颗只剩白骨的骷髅头,他深黑的眼眶聚起两团火焰,凝视着台上的孩子,很久之后,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你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