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韩玄,一个交州。
一时间引发了关麟的思考。
先说韩玄。
哪怕只是短暂的聊天,关麟已经觉得,这是个人才。
比起《三国演义》中杜撰的小人形象。
无疑,《韩玄墓记》中的更真实许多——“玄与三郡俱降,兵不血刃,百姓安堵,可谓识逆顺之理,有安全之德矣。”
一个“识逆顺之理”、“有安全之德”,将这个人物的评价拔高了许多。
结合他方才提及的交州问题。
隐喻的提出让关麟利用交州“士變家族”制衡“东吴孙氏一族”的方略。
具体的就是通过暗中支持“士變家族”,制衡东吴的同时,还能从中获利,一箭双雕。
关麟不知道,韩玄能有这番见识,是他“识逆顺之理”的缘故?
还是他久居长沙,对这边的时局更了解。
或者兼而有之。
总的来说…关麟觉得,韩玄的提议,很靠谱,很富有建设性。
而最让关麟惊喜的是,对于收受“交州好处”这事儿,韩玄是完全不藏着掖着,悉数讲明。
这相当于主动把他的把柄交给关麟…
无异于,这样的方式…让韩玄能最大程度,获取到关麟的“信任”。
这样的人物——不简单哪。
下意识的,关麟已经决定要重用这位长沙郡的老太守——韩玄老同志!
再说交州…
事实上,最近交州的战局,关麟并不知情…他的手还伸不到交州那边。
韩玄的话来的掐到时候,也给关麟提了个醒儿,让关麟必须得更多关注东吴与交州这边。
试想一下,若是放任陆逊打下交州。
那相当于交州也成为东吴的一部分。
东吴跟蜀汉一样,也变成两个矿了。
准确的说,考虑到荆州襄樊尚未收服,蜀汉只有一个半的矿。
而交州交趾地区被陆逊占领后,军事上,产生最直观的后果,便是东吴除了水路外,在陆路上也拥有了对长沙郡的绝对威胁。
这会让荆州在局势上产生巨大的被动。
防范东吴水路的背刺就够操心了,再加上陆路…防不胜防啊!
基于这一点…
了解到交州的情况后,就算士變不主动来找关麟,关麟也会想方设法联系到他们。
突然间,荆南的局势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了。
或许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
关麟…乃至于老爹关羽,乃至于荆州,特别是长沙地区的战略,势必要以“交”制“吴”。
暗中扶持交州制衡东吴,以此确保南线战场始终占据主动。
从这点上看,韩玄、巩志作为能联络到交州的人,此二人也变的异乎寻常的重要。
呼——
想到这儿,关麟轻呼口气,接着问:“韩公是爽快人,我关麟也是爽快人,这士變家族见肯定是要见一下的,不过…还望韩公告知,交州士變家族所求为何?我关麟能提供给他们什么帮助?”
“军械!”韩玄不假思索道:“类似于那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的军械…能抵御陆家军,击退东吴兵的军械。”
说到这儿,韩玄顿了一下,感慨道:“这士變的先祖乃是鲁国汶阳人,为躲避新莽末年的动乱而移居交州,经过七世才到士燮这一代!”
“如今士變的年岁,已经将近八旬了,被任命为交州七郡督,交趾太守都有三十多年,在士家七代治理之下,交州地方得以开垦,三十年来没有战患,可谓是十分殷实…除了交州七郡外,他还占岭南疆土过半…在当地极富有威望,享誉盛名…可以说,只要交州军备能跟上,他们是有与东吴兵一较长短资本的!”
韩玄介绍的这些,关麟倒是有所谓耳闻。
《三国志》中有过记载,士燮性格宽厚有器量,谦虚下士。
中原的士人中前往依附避难的人数以百计。
其中名声较大的有——薛琮、程秉、刘巴、许靖、袁徽等等。
袁徽在给尚书令荀彧的信中也提到过:“交趾士府君既学问优博,又通晓治政,处于大乱之中,保全一郡之地,二十余年疆界内没有战祸,百姓没有失去他们的产业,商人旅客,都蒙受他的好处。”
就单单从二十余年疆界内没有战祸,也能推断出,士變的威望何其之高?交州何止富饶?军械储备何其地下?
交州,就像是这乱世中的一方世外桃源一样。
甚而有之,这位士變老同志的影响力都到国外去了,越国都把他当老神仙,追赠“善感嘉应灵武大王”!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士變有钱缺军械,关麟有军械缺钱,双方合则两利!
“为何交州士變买军械?他独选我关麟呢?谁告诉他?我关麟有军械的?”关麟一摊手,试探着问道。
“哈哈。”韩玄笑道:“四公子啊,咱们心如明镜,当今荆州,能制作出那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的唯独黄老邪。同样的,当今荆州,若有一个人能联络到那黄老邪,那必定是关麟公子啊…”
言及此处,韩玄的眼眸微微的眯起,那眼中多出了几许意味深长。“一些话,韩某不该说透啊!”
——『这韩玄很通透嘛!』
关麟心头暗道…
嘴上却说。“可…当初,这交州士家采购过黄老邪的一批军械,最终却在那长沙郡关山石洞里不欢而散,闹得并不愉快啊!”
关麟接着问。
韩玄轻捋胡须,“愉快如何?不愉快又如何?当务之急,咱们与关四公子要的是金银,是粮食,那士變要的是军械,是能抵御陆家军的方法…曾经的不愉快,曾经的不欢而散,四公子不提,士變家族又如何会提?大家心如明镜,又心照不宣罢了…”
呼…
关麟轻呼口气。
——『这是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是么?』
他幽幽的望着韩玄,“听韩公说话如饮美酒,令人陶醉。”
说话间,关麟还为韩玄添上一樽酒…菊花酒!
韩玄轻轻举起酒樽,不忘先请关麟,口中却道:“那这见面…”
“后日我就要启程回江陵,明日韩公…安排即可…”关麟笑道:“只不过,韩公还是先给交州那边提个醒儿,黄老邪的军械虽好,卖价却是不菲!”
韩玄没有回话,而是笑了。
关麟饶有兴致的又补上一问,“韩公不问?为何这卖家不菲么?”
“关四公子说贵,那自然有贵的道理。”韩玄摆摆手,“老夫又何必多问呢?”
“哈哈…”关麟大笑,“我就喜欢韩公这样的明白人,不过,韩公既替我拉成这单生意,咱们便是一道去坑他士…啊不,是咱们一道去与那士變家族合作,这问题你不问,我也得告诉你。”
说话间,关麟的目光环望韩玄,环望巩志。
“军械之所以贵,那是因为,我加了你们两人的那份儿!”
言及此处,关麟起身,双臂伸开齐肩而平,然后居合,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这是男子的拱手礼。
若是女子,同样的拱手礼,当是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所谓男左女右。
而关麟对韩玄的是深鞠,这是拜见长辈,或者值得尊重的人,才会有的动作。
做完这一些,关麟道:“若这交州的军火买卖能谈成,以后长沙这边的生意,可得仰赖韩公啊!”
韩玄哪里敢受关麟这份晚辈向长辈行的大礼,他连忙起身,巩志也起身…
两人也向关麟回了一个大礼。
韩玄道:“关四公子这话折煞老夫了,老夫帮四公子,并非出自什么高义,恰恰相反,乃是为了自己的富贵!不瞒关四公子,老夫自问这双眼看人极准,也通晓时局之变化,谁未来前途无量,老夫自诩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
“我是看中了关四公子的前途啊,关四公子出身好,机敏聪慧、手段也凌厉,小小年纪便能担任江夏之太守,而我韩玄与巩志兄,不过是降将尔?若无倚靠?如何屹立于世?能加入关四公子的这份关系中,老夫荣幸备至,却也只是为了以此手段得到倚靠,有利可图,屹立于世罢了!还望关四公子莫要嫌弃。”
关麟郑重的回道。“不敢当,不敢当!韩公缪赞…”
一时间,两人倒是有几分商业互吹的味道。
此间交谈气氛也变的愈发融洽。
韩玄离开时已经是夜晚。
他与巩志登上马车…
韩玄尤自气定神闲,巩志却紧张到都快尿出来…
两相对比,巩志对韩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关上马车的门子,连忙张口:“韩公…伱这是神了呀,这么多人都看出关四公子前途无量,想为关四公子效力,可…真能为关四公子效力,真能让关四公子如此信任且青睐的,韩公你可是头一份儿啊!”
“呵呵…”韩玄笑了笑,“你为官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官场就是这样,你想站在谁的队伍里,首先你要表现的不是你多厉害?因为厉害的人往往最不容易被掌控…反倒是,主动能把弱点暴漏给别人的人,能做事的人,最容易获得信任,此谓之‘为官之道’,也谓之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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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玄是从官场上一步一步的爬上来的。
几十年宦海生涯,韩玄算是把这些“为官之道”都彻底摸明白了。
“呵呵…”韩玄继续道,“我再提醒你一句。”
“恭听韩公指点哪!”
巩志恨不得一双耳朵竖起来。
韩玄淡淡的道:“别管是乱世,还是治世,别管你贪还是不贪,只要你不站错了队,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至于…站对了队嘛,那就是财源广进,名利双收!”
说话间,韩玄的眼眸紧紧的凝起。
一番话意味深长,又发人深省。
巩志只觉得,学到了,他是委实学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