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垂目沉思,眼底一片冰冷愠色。
正想着,萧贵妃不悦的声音响起:“今日的蜜梨膏怎没前日的甜。”
若秋惶恐,如实道:“娘娘恕罪,奴婢去时已是最后一份蜜梨膏,听厨子说是安昭仪要的,见娘娘喜欢,厨子怕误了时辰,兴许是匆忙装进食盒时忘记调制娘娘平时的口味了。”
“罢了。”萧贵妃重新端起瓷碗,丹凤眼微敛,令人琢磨不透想法:“算他们识相,御膳房如何回复安昭仪的?”
“回娘娘,说是食材不足。”
听到满意的答案,萧贵妃浅勾唇角。
小小的昭仪竟也妄想喝这滋补圣品,不过是皇上闲暇逗趣的小宠,真以为得了一夜恩宠就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
呵,天真。
萧贵妃从不把那些莺莺燕燕放在眼里。
能让她在意的是其余几位生下了皇子的妃嫔,中宫无后,多年来皇上也并无立后之心,她兄长与父亲都是朝中重臣,又育有三皇子夙睿,她的地位岂是能被轻易撼动的。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南陵太子的位置。
只待旧太子一死,她定能让睿儿坐上新太子之位。
要怪就怪那小短命鬼碍了她儿的路。
“贵妃娘娘,三皇子来了。”一名宫女的声音在屏风后面匆匆传来。
萧贵妃一听,神色欣喜,连忙放下手中瓷碗,接过若秋递上前的方帕轻拭嘴角道:“将三皇子请进来。”
“是。”
宫女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娇娇被这么一打岔,拉回思绪,目光也下意识的随着那个方向看去。
很快,一位穿着墨色华丽皇子锦袍的少年入了眼帘,他身姿挺拔,外披一件厚实的狐领氅衣,杉摆与袖摆处绣着金线缠枝的牡丹,衬得他整个人散发一股华贵高雅之气。
那对上挑的丹凤眼简直就是萧贵妃翻版,肤色略黑但五官立体,低眉敛目时倒是透露出几分高傲不羁的味道。
“儿臣给母妃请安。”三皇子几步站立,抬起手微微弓腰行礼。
“睿儿!”萧贵妃眉梢染上笑意:“近日天气寒凉,早知你来,本宫便吩咐若秋去门口迎你,快过来让为娘好生看看!”
“若秋,去外面守着。”
“是。”大宫女行了礼低着头退下,顷刻间就只剩下萧贵妃母子二人,以及..刚刚落座在他们身边打探消息的隐形人娇娇。
她支着下巴眯眼打量眼前的三皇子。
同样是半大的少年郎,而她的少年郎身形瘦弱单薄,丢弃在那堪比冷宫的阁楼里无人相伴,整日整夜与那窗外的寒风消磨。
这三皇子却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身形也健朗挺拔,满身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看得娇娇心底竟升起一丝隐秘的不平衡感。
她目光如炬,直直盯着三皇子。
“半月未见,母妃近日可好?”此时无他人,三皇子走到餐桌前掀袍而坐。
萧贵妃抬手拉住少年左右抚摸端详:“本宫无事,睿儿不必挂心,倒是睿儿怎看着比先前瘦了许多,可有按时用膳?”
“母妃说的何话,儿臣还觉得近日胖了不少,莫不是母妃太久未见儿臣思念忧心的看花了眼罢,都怪儿臣学业繁忙,竟耽搁到今日才得了空来给母妃请安。”
“你瞧,儿臣为母妃带来了什么!”三皇子说着抽出手从胸口拿出一团小物。
白白的,小小一团蜷缩在掌心,似是突然失去温度受到惊醒,小物动了动,两只耳朵轻颤,狭长的狐狸眼不安的四处转动。
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幼小狐狸。
萧贵妃一眼就爱上了它怯怯不安的样子,丹凤眼含了惊喜笑意,抬起涂抹着红色蔻丹的手接过:“这!睿儿如何得来的?”
冬月狐狸难找,这么小的白狐更是罕见。
三皇子见萧贵妃喜爱,他语气有几分得意的回道:“母妃喜欢就好,此狐是儿臣在小傻子手里抢来的,若不是儿臣看见了,那傻子早把这白狐给悄悄放跑了。”
萧贵妃听完便咯咯笑了,夸道:“果然是个痴傻儿,还是本宫的睿儿识货,白狐皮毛珍贵,又神通灵性,睿儿有心了。”
三皇子倒了一杯热茶喝着,眼看铺垫的差不多,他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的实际目的:“这次儿臣来给母妃请安是其一,这其二....”
他顿了顿。
知子莫若母,萧贵妃勾唇接过他的话道:“睿儿放心,过几天东宫就会传出太子薨了的消息,彼时只要你舅舅外公再推波助澜,新太子之位定是属于我儿的。”
三皇子放下茶杯,不赞同的开口:“母妃有所不知,各国使者不日就要到访,前两日父皇召见了儿臣们,父皇亲口说今年北辰与东阳使臣皆是由两国的皇子带领。”
“此次冬猎,是儿臣在父皇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儿臣也能在他国皇子前博个好名声,大皇兄文弱,对儿臣威胁甚小,东宫的病秧子恐怕连宫门都难以走出,四弟痴傻,不成气候,唯能与儿臣争上一争的便是那日日舞刀弄剑的夙玦。”
三皇子说着皱起了眉:“若是那病秧子薨了,父皇定会取消今年的冬猎。”
小时父皇就极其偏心东宫的病秧子。
如今距离皇后娘娘离世已过去多年,父皇仍会时不时前往东宫看望,尽管那病秧子在他们眼中并无存在感,可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在父皇心里总是有那么一席地位。
十多年的苟延残喘,也该是活够了。
他便做个好人送病秧子和皇额娘团聚。
当不得杀兄二字。
“原是两国皇子要来。”萧贵妃凤眼微眯。
难怪今年使臣宴办得比往年盛大,南陵国一向与北辰东阳只维持表面友谊,想来是皇上不想在他国面前丢了颜威才办的盛宴。
“也罢,待冬猎过后本宫再让人送他上路,就暂且让那小短命鬼多活一阵子。”
“有劳母妃为儿臣多费心了。”
三皇子说话间神情浮现出对萧贵妃的孺慕,瞳眸中却划过一抹凌厉寒芒,再抬眼便换上了入门时的高雅模样。
娇娇看得眉头紧锁,这三皇子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阴毒狭隘,那惯会伪装的模样让人防不胜防,唱戏的都没他会变脸...
“你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的,本宫自是为你作打算,若是学业上有任何不解之处可多与太傅走动走动...”
萧贵妃十分喜爱三皇子对她的依赖,扭头唤来大宫女多添一副碗筷,看那长谈的架势,母子二人想必是要叙旧好半晌时辰了。
娇娇双手捧着脸颊有些昏昏欲睡。
虽然心底不耐,但她却在二人畅谈中提取到不少信息。
她也从他们偶尔提起的言语里,磕磕绊绊的得知了自家男人的一些经历,没想到他五岁失去了娘亲,身子是早产导致的体弱多病,皇上对他极少关心...
越是了解,娇娇越是心疼。
位面里的他身世悲惨可怜就算了。
区区一个虚幻的梦境世界竟也如此悲惨。
若是皇上真的在意他,怎会任由他一人在东宫孤寂生活,可如果皇上不在乎他,不可能年年都摆驾东宫去看望他。
因为皇上时不时关心的举动,内务府和御膳房等后宫众人才不敢随意搪塞苛待他。
难道皇上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做的吗?
有用的信息太少。
娇娇无法做出具体的评价。
毕竟在他们口中得出结论,皇后娘娘在世那几年,自家男人就是南陵国最得宠的皇子,说是独宠也不为过。
但让娇娇想不通的是,既然皇上深爱皇后娘娘,那应该是爱屋及乌更宠爱才是...
却一个独囚在深宫与世隔绝。
一个被带去寺庙与太后相伴在青灯下。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看看窗外时辰,雪不知何时停落,余下朦胧雨雾在空中飘飘洒洒,娇娇垂眼叹息,决定暂时不想这些复杂的宫中之事了。
已经出来一两个时辰了。
他独自一人听着风雪声消磨度日。
怕是等久了。
她现在只想立刻回到他身边,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黏着他,缠着他,甜甜的唤他相公。
短短七天,她分分秒秒都想陪着他。
不想让他再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