鳯来仪

下旨

肖逵闻言,没问原因,也没有犹豫,直接爽快答应。

毕竟在他心里既然认了穆槿之做新主子,自是要对他尽心尽力,绝无二心的。

深夜的月光明亮,一抹银辉洒在院中的池塘里。

夜风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也轻抚过纸糊的碧纱窗。

房中,灯火如昼,辛楚倚靠在榻上,他一脸不可思议,因为他的父亲——辛舜辞求萧瑾年给他罢了官,让他做平民。

辛楚不明白,当初辛舜辞为了他能考上状元,为了让他当官,那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如今他好不容易当上了官,这才没几年,辛舜辞为什么要亲自去求萧瑾年摘了他的乌纱帽,辛楚不懂,也想不透!

辛楚缓缓开口,“父亲,你为什么要让陛下罢黜儿子的官位?”

坐在一旁软椅上的辛舜辞轻叹,“咱们这位陛下不是善茬,他既非明君也非昏君,可他不仅喜欢乱杀无辜,猜忌人心,他还继承了先帝的心狠手辣,我不让你做官是在保你,以免他对你秋后算账。”

“可是父亲,若罢了我的官,我就没有机会再出征古月,接回朱湘了。”

朱湘没去古月做和亲公主时,辛舜辞是很满意朱湘这个儿媳的,朱湘温柔善良,聪明机智,与辛楚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辛舜辞也幻想过,将来朱湘嫁进辛家,他就把朱湘当做女儿看待。

但自从朱湘做了和亲公主,辛舜辞对她除了疏离就是恭敬,因为他知道,朱湘和辛楚的缘分已尽了。

辛舜辞恼怒,他厉声呵斥道:“朱湘朱湘,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就只有朱湘,你为她养了五千杀手,这掉脑袋的罪过她知道吗?你可知你私养杀手,这若是被查出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给你安插个造反的罪名,你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而依陛下那心狠手辣的性子,我们辛家也定会因你一人之过而被夷三族。这些后果你都想过没有?如今你不仅没抓住辰王,还武功尽失,你现在在陛下眼中就是一个废人。再加上只要是先帝遗留下来的大臣便都是陛下眼中的垫脚石,曾经陛下没有坐稳皇位时,垫脚石的作用就是让他踩踏的,如今他坐皇位一十四年,他帝位已稳,早就不需要我们这些老东西了,他想在朝中大换血,把所有人都换成自己的亲信,所以这时你犯的错和你武功尽失就是他动辛家的最佳时机,此时你不辞官,将来他必杀你。而你一死,辛家就完了,你知道吗?”

辛舜辞的话似一根针刺痛了辛楚的心脏,辛楚顿感心痛如绞。他热泪盈眶,泪如泉涌,“可是父亲,如此一来,我就真的……”辛楚哭到哽咽,“真的再也见不到阿湘了。”

知子莫若父,辛舜辞在看到儿子哭成泪人,他也不免心酸,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骄傲自满,若非痛到极致,断不会轻易掉泪。

辛舜辞知道辛楚是爱惨了朱湘,辛楚这辈子会吊死在朱湘这棵树上,可自古的和亲公主,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他们一旦和亲,就很少有安然无恙回国的,因为和亲公主死在异国他乡,才能青史留名,名垂千古,但如果朱湘能平安回国,她定会遭人耻笑。

毕竟蛮人和汉人势不两立,势同水火,她被送去了蛮族,被蛮子玷污了身体,回国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

辛舜辞长叹,他语重心长的劝道:“老牛舐犊,爱子无私!孩子,你是爹的儿子,是爹辛辛苦苦,一手养大的儿子,爹怎么可能会狠心到非要亲手毁了你的前途呢?可是做官呐,就是要懂得三思。思安危、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思进退、不安于小成,足以成大器,不诱于小利,可以立远功。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曲中求全,迂回变通,方能扶摇直上,大事可成。思变通,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古语云:“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孩子,爹是真的不希望你为了一个女人,就拼命的往高位上爬,最后葬送自己的一生。”

辛楚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父亲,顺德三年,阿湘在成亲的前一日偷偷来找过我,她想要我带她走,可我考虑到辛家满门的性命我拒绝了。因此她恨死了我!爹,我懦弱过一次,但最后却悔恨不已,这么多年,我天天都在后悔担心,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带她走?担心古月是个虎狼之地,怕她在古月受委屈。爹,这一次,我不想再懦弱了,我想把她接回来,好好的弥补他。”辛楚翻身下榻,他对辛舜辞磕头下跪,一脸严肃且认真,“爹,我知道你让陛下罢我的官是为我好,但儿子真的没办法了,还请爹救救儿子,给儿子指条明路!”

辛舜辞到底是爱子如命,他见辛楚如此执着,心里也不免揪痛。

辛舜辞长叹一声,松了口,“孩子,当初你为了辛家满门而痛失所爱,如今,你既下了决心要接回朱湘,那就放手去做吧!只是,接朱湘不用非得当官,你手上有五千杀手,老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用的时候。孩子,你放心的去接朱湘回家,至于最后无论结果如何,父亲都不怪你。”

辛楚闻言,瞬间懂了辛舜辞的意思,辛舜辞这是要让他带着五千杀手放手一搏。辛楚对辛舜辞感激涕零的磕头,“谢谢父亲成全!”

辛舜辞没有回应辛楚,只是一脸担忧的站起身,转身离去。

经柔城一战,萧言琛损失了二十多万士兵,如今还活着的伤残士兵不足五万,萧言琛带着士兵回到濉州时,士兵因伤势严重,个个都是半死不活。

萧言琛为了保住这剩下的士兵,但又为了不惊扰百姓,只能命士兵在濉州城外稍作休息,待伤好些再继续赶路。

这日天气阴沉,空中大雨滂沱。

茅草屋内,粗布麻衣铺盖的床榻上,草席铺垫的地板上,躺了一群缺胳膊少腿亦或头上包着纱布的士兵因伤痛在不断呻吟。

士兵们衣衫单薄,面容不是因疼痛而惨白就是憔悴不堪,个个面黄肌瘦,在冷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只能用身下的破衣烂布围在自己身上取暖。

而像这样破旧不堪的茅屋草还有上千间供将士们歇息。

良久,屋外一位身着马褂长袍的郎中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他是樊任听从萧言琛的命令,重金请回来给将士们看伤的。

郎中走进屋中,从伤势严重的看起。

濉州城中,长廊里,一位宫廷内侍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站在长廊里宣读萧瑾年的口谕,他身后站有十个武功高强的皇宫御林卫。只听他一脸正气,说话时毫无表情且中气十足,“陛下口谕,命齐王和樊任死守濉州,不得退却。若濉州沦陷,樊任和齐王以死谢罪!”

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樊任和萧言琛心中知晓,这萧瑾年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萧言琛表面平静,实则他垂在两侧的手已紧握成拳。

因为萧瑾年此举是因私怨而动摇了国家根基,那五十万士兵不仅仅是他萧言琛的兵更是南国的兵,他因自己的颜面挑衅古月,又因私怨要断了自己手里的兵权,萧瑾年的心机全部都用在了内斗里。

但他却殊不知内部不稳,外敌必乘之。

攘外必先安内!

萧言琛眉眼微沉,眸光深邃,晦暗不明。

萧瑾年,既然你不顾兄弟情义,那也就别怪我无情了。

萧言琛行了一礼,“臣,谨遵陛下口谕!”

萧言琛遣人好声好气的送走了内侍,身后的樊任才凑到萧言琛身旁行了一礼,小心翼翼询问道:“王爷,接下来要做什么?”

萧言琛轻描淡写的应道:“你带领那五万残兵死守濉州,本王先回蜀都,问陛下要粮草,顺道找摄政王算个账。”

樊任闻言才知萧言琛要牺牲掉自己,他吓的立马双膝跪地,卑微哀求道:“王爷,王爷,臣是忠心于您的呀,臣效忠您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可不能这么对臣啊!”

萧言琛解释道:“又不是要你去死,你慌什么?再说了,本王现在就算带你回京,本王是陛下的亲哥哥,他不敢拿本王如何?但你呢?你就确定,陛下不会拿你开刀?毕竟你是本王的人,本王与陛下打小就不对付,你确定他不会借此机会断本王一臂?”

经萧言琛一番解释,樊任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萧言琛的意思是让他只守不攻,等拖到萧言琛发兵来救援为止。

毕竟萧瑾年继承了萧景楠的心狠手辣,若把他逼急,他与疯子无意,疯子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樊任镇定下来,他站起身,行了一礼,“王爷,方才是臣鲁莽,失了礼数,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萧言琛边走边道:“你就在这撑着吧,等本王与陛下商议妥当,你就可以回蜀都了。”

樊任颔首,“是!”

樊任抬头,只见萧言琛已沿着长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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