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静相寺内,铜钟敲响。
声音宏伟,震耳欲聋。
大雄宝殿上,一尊镀金佛像伫立在莲花座上,它慈眉善目,身姿端正,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显得庄严威武。
大殿上站了几个僧人,他们身披袈裟,手持佛珠,轻闭双眼,诵经声不绝于耳。
佛像下,裴嗣音一身素衣,双膝跪在蒲团上。
她双手合十,轻闭双眸,虔诚的祈祷。
可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和裴子衿已是注意有缘无分了。
既求不得姻缘,那就替裴子衿求个平安吧。
裴嗣音轻声道:“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愿哥哥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裴嗣音话音刚落,一个磁性低沉的声音由远到近,传入裴嗣音耳中。
“姑娘只为兄长求?不为自己也求求吗?”
这声音如玉碎冰般,裴嗣音听着,只觉悦耳动听。
裴嗣音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对着佛像缓缓走来。
男子身如玉树,长眉若柳,唇红齿白,五官深邃。
他肤色白皙,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勾人摄魄,动人心神。
男子雪白的皓腕上还戴着一串檀木所做的佛珠。
丝丝檀香,沁人心脾。
男子目不斜视的走到裴嗣音身侧的蒲团边,他一撩衣袍,双膝跪在蒲团上,动作熟练而又不失风度。
一旁的和尚迅速帮男子点了三炷香后,才缓步走到男子身侧,男子接过香后,微微一笑,温文儒雅,如春风轻抚水面,让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涟漪,也拂过了裴嗣音的心。
这个人是谁?他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裴嗣音不禁有些看痴。
男子举香,对着佛像虔诚的拜了拜,才起身将香插入香炉里。
男子转身时,这才发现裴嗣音的目光竟还不曾从自己身上移开,便已明白,这个毫无心机的小丫头应是看自己看入迷了。
男子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也不惊讶,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皇宫里,有太多女子为他着迷,只可惜碍于他的身份和他那活阎王的名声,宫里没有女子敢亲近他。
男子走上前,轻笑一声,“裴姑娘是第一次来静相寺上香吗?”
裴嗣音被男子一问,才知自己唐突了。盯着他看这么久,都有些失态了。
裴嗣音将目光收回,她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裴?又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这上香?”
男子笑意加深,满脸温柔,“陛下可是给你我赐了婚的,所以我就知道了。再者,这静相寺我隔三差五就会来,我与这的住持也相熟,所以,我就知道你是第一次了。”
“赐婚?”裴嗣音心中一颤,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时,才大惊失色,“你就是……”
“在下陆孚,见过裴姑娘。”陆孚不急不慢的打断道,说话时,还不忘对裴嗣音行了一礼。
模样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裴嗣音曾听裴子衿说过,陆孚此人心机深沉,性情乖张,他笑里藏刀,心狠手辣,是个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陆孚的祖父名叫陆介,曾是容晖和容镇的老师,后来容晖登基为帝,陆介摇身一变,成为了帝师。
而陆孚出生时,就深受陆介喜爱。
在陆介的影响下,陆孚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
十一岁考中秀才,十四岁考中状元。
世人称他为神童,但可惜的是他对文并不敢兴趣,他喜欢练武,只是不愿违背爷爷的意愿,所以才被迫把文学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陆介虽是个执拗固执的人,但并非不通人性。
当他知道陆孚想学武时,也曾聘请过许多江湖上的武功高强之人前来教他,但唯一的要求是,不可荒废文学。
陆孚答应了,所以他从小就是文武双全,品学兼优。
建兴二十五年,十五岁的陆孚因陆介的推荐,得容晖赏识,后又恩许陆孚入宫,去和容淮、容煦做伴读。
建兴二十六年,陆孚由于武功过于高强,被容煦看中,容煦在容晖面前拜陆孚为师,陆孚由此被容晖封为太傅。
建兴二十九年春,陆介因遭有心之人陷害而陷入贪污一案,容晖派锦衣卫将陆家全府软禁。
只待集其证据,就能将陆家满门下狱。
同年秋,容晖念着和陆介曾经的师生情谊,便摆驾陆府,看望陆介。
陆孚见此,便想捉住这次唯一的活命翻案的机会,他找了个机会单独见了容晖。
屋内,容晖屏退下人,而陆孚却双膝跪在容晖面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陛下,陆家实属冤枉,还请陛下明察。”
容晖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陆家一事,不是朕查。你若要为陆家求情,应去大理寺。”
陆孚无奈一笑,他自己连陆家大门都出不去,又怎么去大理寺呢?况且,陆介说话耿直,做事固执己见,已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
陆孚明白,这天下贪官污吏多的数不胜数,可都是官官相护,徇私舞弊。
虽说国有律法,君王犯法,与民同罪,可这天下毕竟是君王的天下,这世上只有不是的臣子,哪有做错的君王?
所以,只要容晖现在愿开尊口,保下陆介,那陆介不管犯了多大的罪,皆可一笔勾销。
陆孚行了一礼,“陛下,这朝堂中,趋炎附势的狗多,忠心耿耿的刀少。祖父虽贪污受贿,但罪不至死。罪臣想替祖父赎罪,愿入宫做锦衣卫,成为陛下手中刀刃,忠心耿耿,绝不背叛。至于祖父,他虽有罪,但请陛下看在祖父年迈,也曾是陛下老师的份上,收回陆家祖上所有功勋,以示惩戒,而后将陆家全族贬为庶民,陆家后代子孙,从此不能入朝为官。”
陆孚一言,让容晖深思了片刻,他悠悠说道:“这刀剑虽锋利无比,但却无心无情,又怎会忠心耿耿?”
“万物有灵,刀剑亦有!”
容晖满意的笑了笑,他轻叹,“陆卿,朕觉得你有些操之过急了。毕竟陆家还没有真的定罪,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说不定过几日陆家就清白了呢?再说了,锦衣卫首领不过是个奴才,陆卿你文韬武略,出身显赫,做一奴才,岂不委屈?”
陆孚行了一礼,不卑不亢解释道:“陛下,罪臣为祖父赎罪,能进宫做奴才,是将功补过,又何来委屈一说?”陆孚磕头行礼,一字一句,沉稳又郑重,“罪臣,愿做陛下手中刀剑,替陛下扫平前方一切障碍。还请陛下成全!”
容晖蹙眉,他客套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陆家世代簪缨,陆孚出身高贵,而陆家的罪名也没有坐实,万一清白,那兴朝不就痛失了一位栋梁吗?
而且陆孚才华横溢,才高八斗,若陆家真的清白,那陆孚好好的做个文臣武将不行吗?为什么偏偏要做奴才?
陆孚知道容晖是表面客套,但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
万一陆家贪污一案坐实,届时满门抄斩,活人流放,陆孚赌不起,也等不起,只能出此下策,未雨绸缪。
陆孚顺着容晖的话徐徐解释道:“正因陆家世代簪缨,罪臣出身显贵,所以既入官场,就得伏低做小。以免树大招风,给家族带来不利。”
容晖沉寂半响,才突然一笑,“谨小慎微是好事。陆卿,你说的替祖父赎罪,朕准了。但是朕怎么知道,这把刀是不是对朕忠心耿耿呢?”
陆孚应答自如,“陛下,罪臣说过了,刀剑虽无心无情,但万物有灵,只要主人运用得当,刀剑就不会噬主。”
容晖当然知道,这是陆孚在告诉自己,放过陆家,陆孚从此就死忠于他。
陆孚有勇有谋,才华横溢,胆识过人,而容晖又是个惜才的人。
容晖大手一挥,爽快应道:“可以恩准,但是,今年武举,你若能从众位高手中脱颖而出,朕就准你入宫做锦衣卫首领。”
陆孚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那罪臣敢问陛下,罪臣的家人?”
“收回陆家世代功勋后,贬为庶民。后代子孙,永不能入朝为官。”
陆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能活着就好!
陆孚松了一口气,他磕头行礼道:“罪臣,叩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那日恭送容晖离去后,陆孚便在院中温习武艺,直到武举那日,陆孚一身素衣,腰间挂着一把佩剑。
他面对的人都是九阶或宗师境的高手,陆孚明白,这些人都是容晖特意找来试他武功的。
陆孚拔出配剑,一挥长剑,剑光如雪,剑气如芒,他在场上力挫群雄,大杀四方。
地上尸体成堆,空中鲜血挥洒,而陆孚却也被人伤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他有数次想躺倒在地,可是保全家人这四个字是唯一支撑他不倒的信念。
杀到最后,陆孚汗流浃背,头发疯散,双眼猩红,满脸污渍,看着狼狈不堪。他身体痛的巨颤不已,一身素衣也染满了鲜血,红的耀眼。
当武举结束时,容晖才派人宣布陆孚一举夺魁。
但陆孚也因伤势过重,精疲力竭而躺倒在血泊里。
容晖命人将他抬回了家中,而从此他也上任了锦衣卫首领一职。
建兴三十五年,十五岁的容烨被容煦设计陷害,差点被熊熊烈火给烧死在青鸾宫。
这生死一线之际,是无意路过的陆孚不顾一切,拼命救下了容烨,而这一救,也让容烨和陆孚结了善缘。
建兴三十六年,容晖封陆孚为少师兼太保,既让他做容烨的老师又要随时随地保护容烨的安全。
而容晖此举,也正是在为容烨铺路。
毕竟容晖宠爱容钰,也会爱屋及乌,对容钰的长子容烨也是宠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