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宠和骆俊面色皆是怪异。
尤其是骆俊,仿佛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刘标。
骆俊出身名门士族。
不少名门士人都有个爱好:观字识人。
骆俊就是其中一个。
观刘标隶书,蚕头燕尾,一波三折,尽显气势浑厚、雄健壮美的字体美学。
能写出如此精妙隶书的人,在骆俊眼中是跟“孟浪”怎么都沾不上边的。
骆俊甚至都在想,刘标继承了北中郎将卢植的儒风雅趣。
然而。
眼前一幕,让骆俊惊呆了。
孟浪之性,真是撰信之人?
莫不是请人代笔?
在骆俊惊愕下,刘标的气质在一瞬间又有了变化:“彭城农都尉刘标,见过陈王、见过陈相。”
“恩师曜卿公早有吩咐,若见到陈王和陈相,定要替他老人家向陈王和陈相致谢。”
“若非陈王和陈相慷慨仗义,彭城百姓不知有多少活不过去年的冬天。”
“仁者,大义。”
“请受小子一拜!”
孟浪和儒雅。
在这一瞬间就有了交替,全然看不出半分孟浪之色,更显儒雅名风。
吕布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本侯面前就孟浪,外人面前就儒雅。
若不是刘宠和骆俊在旁,吕布多少得问问刘标:本侯不配让你儒雅?
叙礼后。
刘宠忽然询问:“刘都尉,本王想在谯县外祭祀黄老君,以求长生之福。”
“你意下如何?”
骆俊脸色微变。
陈王啊陈王,你怎么又提黄老君。
要祭祀,回陈国祭祀啊!
昔日刘宏在时,陈国国相师迁,就曾追奏陈国前任国相魏愔与刘宠祭祀黄老君、大逆不道。
虽然刘宏最后将魏愔和师迁都杀了,但刘宠对求长生之福的祭祀从未断过。
在陈国祭祀就行,跑谯县南郊祭祀这不是在授人以柄吗?
刘标打量刘宠的体格:“陈王想求长生之福,只祭祀黄老君是不够的。”
刘宠讶然:“刘都尉也懂长生之福?”
刘标肃容:“我游历北州时,曾与旅人同行。途径一观,观中有一山人。”
“旅人遂向山人问道。山人以手指天地,言:云在青山水在瓶。”
“旅人悟道提诗: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刘宠惊问:“此乃何意?”
刘标以手指天:“旅人曾对我言。人生在世,当潇洒作云,恬静作水,淡泊以名利,修身以正德。”
“真正的长生之福就如青天之云、瓶中之水,在一草一木,在一山一谷,在宇宙万物。”
“又言:道可道,非常道。”
刘宠更懵:“本王愚钝,未能理解。”
刘标又道:“简单来说。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病治病,没病养生。”
“黄老君本是五帝之一,这长生之福又岂能轻赐?”
“既为王侯,就该理王侯之事、尊王侯之矩、行王侯之仁、赴王侯之义。”
“如此,黄老君方可以帝道传王道,非帝王之道,为长生之道。即为:道可道,非常道。”
刘宠肃然起敬:“不曾想本王痴活了半生,竟不如刘都尉看得通透。”
“本王若只知祭祀黄老君,而不知理事尊矩、行仁赴义,又岂配让黄老君为本王传道。”
刘标拱手称赞:“陈王灵气豁达,来日定能求得长生之福。今日诛贼大胜,应当先享人间之福。”
“请入城。”
骆俊看呆了。
见刘宠乐呵呵的跟着刘标入城,骆俊忍不住询问吕布:“温侯,刘都尉也懂祈福问道?”
吕布感觉牙又有些疼了。
刚开始,吕布也听得云里雾里,惊讶刘标竟对长生之福也有研究。
直到那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病治病,没病养生”时,吕布可以肯定:
刘标又在胡诌!
“布这贤侄,博览群书。”吕布憋了许久,憋出个“博览群书”。
见骆俊眼中有狐疑之色,吕布策马向前:“陈相,先入城吧。”
等再见到刘宠和刘标时,刘宠已经跟刘标叔侄相称了。
“本王自诩博览方士之书,不曾想只是井底之蛙,不及贤侄半分啊。”
“红尘历劫,方证大道。妙!妙!妙!”
“难怪本王祭祀了十几年的黄老君,都不曾得到黄老君的指点悟道。”
“贤侄今后有空闲,可多来陈国走走。”
“本王与你既以叔侄相称,这陈国就是贤侄的家。”
刘宠豪迈大方,对刘标是越看越顺眼。
刘标亦不客气,一口一个叔父,情真意切。
见吕布和骆俊到来。
刘宠开口即道:“骆相。本王跟贤侄一见如故,恨不能每日促膝长谈,问道长生。”
“奈何贤侄公务繁忙,这么年幼,就要肩担彭城国八县和沛国二十一县生民之重。”
“本王不忍贤侄受苦,就想免了去年借给彭城国的十万石谷。”
“骆相意下如何?”
吕布瞪大了眼。
好家伙!
这才多久?
不仅叔侄相称,还免了十万石谷的债务?
若非吕布也是既得利益者,吕布真想上前揪住刘标方才对刘宠灌了什么迷糊汤。
骆俊暗暗叹气。
陈王你是慷慨了,我这国相又得劳心劳力了。
十万石谷啊!
在得到刘标让魏续送的信后,骆俊其实对袁涣的来信就有了怀疑。
两封信除了袁涣的署名外,字迹几乎一致!
想到今后陈国有吕布这个强援,骆俊只是略思片刻就同意了十万石谷的债务免除。
十万石谷虽然多,但比起陈国的安危又不值一提了。
刘标目的达成,近前向骆俊作揖行了个大礼:“骆相之恩,小子替彭城国和沛国百姓,拜谢了。”
宴席尽欢而散。
将刘宠和骆俊送去休憩后,吕布终于忍不住了:“贤侄,你真懂长生之福?”
刘标面色怪异:“温侯你若是真的身体亏空了,就应该想办法壮阳补肾。”
“小侄方才问过了,神医华佗近日回了谯县,你正好可以去寻华神医开些良方。”
吕布脸一黑:“本侯没病!”
刘标一本正经:“严格来说,体虚肾亏称不上病。让华神医开些养生良方即可,五禽戏也要时常练。”
“你瞧小侄,习练五禽戏多年,未曾有半分体虚肾亏之状。”
吕布猛地一拍桌子:“本侯说了,没病!”
刘标同样一拍桌子:“温侯,不要讳疾忌医。”
拍桌子谁不会啊!
温侯你这拍桌子的习惯也是学的家父,师承有先后,都得唤我声师兄。
见刘标这副模样,吕布知道是猜对了。
什么长生之福,什么云在青天水在瓶。
都是胡诌之言。
“谯县有多少石谷?”
吕布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
刘标不假思索:“不算太多,大概还剩八万石。”
“八,八万石?”
吕布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也变得兴奋:“不如趁着曹操兵败宛城,本侯引兵勤王如何?”
“八万石谷,再有陈国借道,足够本侯拿下许县了!”
“等本侯驱逐了曹操。本侯当大将军,玄德当车骑将军,再让贤侄当个许都令、兼领尚书。”
“也来个奉天子以令诸侯,天下群雄谁敢不低头?”
刘标拊掌:“温侯好气魄,小侄佩服!只是在去许县前,小侄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