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南城。
清幽小筑,人潮如涌。
老少士子,翘首而望。
“凤雏先生怎么还没来?我都等半个时辰了。”
“南州士之冠冕,岂是说见就能见的?再等半个时辰我也愿意,你不想等你可以先走。”
“无耻!你是想等我走了,你就顶了我的名次去请凤雏先生品评你那庸碌的才学吗?”
“我庸碌?襄阳廖红,说我有济世之才!”
“廖红?你说的是那个只会耍嘴皮子剽窃他人品评语录还卖课的?”
“还真有人信啊!听说廖红品评人,还得收费,收费越高,品评越仔细。”
“你这消息落后了,廖红现在都不会轻易品评人了,都是让他的门生品评,只有给三匹帛才会亲自品评。”
“三匹?抢钱吧!傻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别拿廖红这下三滥跟凤雏先生比!”
“别吵了,凤雏先生来了!”
“......”
众人屏住呼吸,目光纷纷看向小筑中走来的儒者。
儒者身披青衫,衣襟随风轻轻摆动,宛如不染尘埃的翩翩隐者。
深邃的双眸,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虚妄。
如炬的目光,透露出非凡的指挥和决断。
细观其面容,俊朗中不失温和。
唇角的笑意,深沉又不失亲和。
发冠虽然简单素雅,却恰好衬托出其内在的高贵气质。
一缕阳光洒在脸上,那本就脱尘的儒雅更显温润如玉。
儒者美至,雅气晔晔。
正是跟水镜先生司马徽“共语自昼至夜”,被誉为“南州士之冠冕”的庞统庞士元。
“襄阳邓勇,见过凤雏先生!”
最前的一个士子,拘谨的上前向庞统行礼,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包括不限于姓名、年龄、师承、有何擅长、是否出仕等等,不能超过庞统身旁漏刻计时的时间。
这是庞统点评的规矩。
漏刻结束,邓勇自我介绍还没说完,满脸通红、忐忑不安的看着庞统。
邓勇心中已经生出了绝望之色。
表现这么不好,肯定不会有好评价,自今日起,我邓勇也要成“庸才”了。
庞统唇角带笑,依旧深沉不失亲和:“才学就如同陶罐中的清水,陶罐越是不稳,这清水就越容易摇晃,越摇晃这声音就越大。”
“你的才学虽然尚可,但急于在我面前表现,反让心境变得不稳,以至于今日表现不如你平日半分。”
“我点评人,不以一时表现论高低。”
“若你今后能潜心修心,戒骄戒躁,纵是比不上惊才绝艳之辈,亦可为一县之才。”
庞统温润如风的点评,让邓勇由优转喜。
我邓勇若戒骄戒躁,竟也是一县之才!
对,没错!
我只是今日表现不佳,不是没有才学!
“拜谢先生!”
邓勇向庞统再行一礼,洋溢自信而去,跟来时的拘谨判若两人。
人群中。
诸葛亮微微含笑。
方才庞统对邓勇的评价,其实超过了邓勇实际的才能。
庞统是故意在培养邓勇的名声,勉励邓勇的志向。
这也是庞统点评人的风格。
用庞统的话来讲就是:如今天下大乱,遵循礼义廉耻的人越来越少,善人变少恶人变多。
想要改变世风,就要多去宣传好的,少去宣传恶的,否则这善人就会越来越少。
虽然被点评的士子言过其誉,但只要有一半的士子能因此去勉励自己,去恶扬善,也能多出一半的士子去改善世风。
庞统点评了四十余人,直到黄昏,众士子这才散去。
被点评的士子,无不欢喜,只觉庞统每言都说到了心坎上。
我们不是没才能也不是没天赋,只是在某方面还有不足需要戒骄戒躁谦逊改正,只要改了,未来可期!
“士元兄这张嘴,留在襄阳点评士子,真是屈才了。”熟悉的声音传入庞统耳中。
庞统讶然回头:“是书佐郎回来了!你在豫州高举镇南将军大旗,引万人高呼清君侧、诛曹贼,威风盖世,令统羡慕啊。”
诸葛亮轻叹:“可惜士元兄不在,否则亮与士元兄同举大旗,此刻已经在许县对酌了。”
庞统大笑:“书佐郎这张嘴,可比统更加能言会夸。”
邀诸葛亮入内而坐。
庞统取出珍藏的酒坛:“许县对酌,统是没这个本事的。可在襄阳对酌,统是有好酒的。”
酒香扑鼻。
诸葛亮小酌一口,道:“士元这酒虽然香醇,但比不上亮在豫州饮的武陵桃源酒。”
庞统讶然:“书佐郎这又是自哪里听来的野闻?”
诸葛亮面有回味:“据说这武陵郡有一处桃花源,桃花源内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男女老少怡然自乐。”
“村人自称其先祖为了躲避秦末乱世,率妻子邑人隐居,与世隔绝,不知有汉。”
“这武陵桃源酒,就是出自桃花源中,长期饮用,可以延年益寿。”
庞统更感奇怪:“统世居荆州,未曾听闻武陵有桃花源。莫不是酿酒的人故意扬名?”
诸葛亮拊掌:“这酿酒的人倒是跟士元兄颇为相似啊。一者评酒,一者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庞统大笑:“书佐郎,你是什么人,统清楚;统是什么人,你清楚。”
“你这刚回来就匆匆寻我,又以言语试探,定是心中憋了坏心思。”
“统最不怕的就是你憋坏,有什么坏心思,尽管道来。”
诸葛亮捂着胸口,取出刘标的《赠书佐郎书》:“亮今日来,是有好字分享。不曾想士元兄竟如此看我,令亮心塞啊。”
“统倒要看看,是什么字能让书佐郎这般看重。”庞统看破不说破,拾起《赠书佐郎书》,拆开丝绳。
只是这一看,庞统的神色瞬间变了:“好字,好文,可惜!”
诸葛亮不再捂着胸口,改为正襟危坐:“既是好字,又是好文,何言可惜?”
庞统放下《赠书佐郎书》:“可惜的是,如此好字好文,竟不赠统这南州士之冠冕,反赠你这书佐郎。”
诸葛亮又取出一帛书:“士元兄既有此意,不如应了镇南将军的征辟,走一趟徐州如何?”
庞统愣了愣,又拾起帛书一观,拍案而起:“好你个诸葛亮,你自己不想去徐州,竟想让统为你劳心劳力。”
诸葛亮笑容满面:“士元兄何出此言?”
“亮是见士元兄对这武陵桃源酒和这《赠书佐郎书》都感兴趣,这才向镇南将军举荐了士元兄。”
“士元兄有所不知,这酒和书,都是出自徐州牧之子、彭城农都尉刘标刘孟临之手。”
“此去徐州,既有州府出资又能得偿所愿,何乐而不为呢?”
庞统嘁了一声:“徐州战乱之地,有何可乐?统与你既是至亲又是好友,你何故害统?”
诸葛亮端起酒樽,轻轻摇晃:“士元兄时常自称能论王霸之馀策,览倚仗之要害,常叹荆州无用武之地。”
“徐州虽然是战乱之地,但也是用武之地。士元兄若去了,岂不是如鱼得水?”
“唉,可惜亮的一番苦心,竟被士元兄误以为是有加害之意。”
庞统轻哼一声坐下:“书佐郎,你跟统都是一个池子里的金鳞,这池子是浑水还是清水,你我都清楚。”
“想让统去徐州,就别藏着掖着了。”
诸葛亮放下酒樽,不再跟庞统隐瞒:“亮已跟徐州牧之子,对月结义,认其为兄。”
“结义?”庞统惊讶:“这徐州牧之子,竟能令你如此对待?”
结义认兄可不是小事。
在某种意义上,义兄弟比亲兄弟更为亲密。
亲兄弟会分家,也会分事二主。
义兄弟是合家,是要以兄为主。
诸葛亮敛容:“救命之恩、知遇之义,亮有幸能与孟临兄长结义。”
庞统也收敛了神态:“既如此,你为何不留在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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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正色:“如今诸豪割据,智士应当择主立功名。”
“孟临兄长有大志在心,以农术为本,立民心,积五谷,聚刘吕两家猛将为己用,已经具备了割据一方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