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
声乐袅袅,舞女婀娜。
周瑜和刘标的席位间隔颇近,频频向刘标举樽敬酒。
酒至半酣。
周瑜佯装醉意在眼:
“听闻孟临贤弟曾在彭城遇刺,刺客是袁术派去的黄巾贼张闿。”
“张闿本欲刺杀孟临贤弟,不知为何又放弃了行刺,更是向孟临贤弟泄露了袁术欲犯徐州的情报。”
“不知这传闻,是否是真?”
刘标心中惊讶。
竟连这种陈年旧闻都刺探到了。
果然宴无好宴!
刘标的眼中也有醉意:“张闿虽然是刺客,但也是有良知的刺客。”
“昔年,张闿不忿曹操兵屠彭城,毅然决然的违背了陶谦的军令,将曹嵩一家杀死在破庙中。”
“虽然曹嵩的死给了曹操再伐徐州的理由,但张闿的义也令人钦佩。”
“杀了曹嵩一家,张闿自知闯祸,就去了寿春投奔袁术。”
“袁术一听曹嵩一家被张闿杀了,这心中一高兴,就将张闿养在了寿春。”
“后来我在彭城组织流氓开荒垦田、传授农术,让荒凉的彭城逐渐恢复了生气。”
“屋舍俨然,良田美池,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男女老少,怡然自乐,堪称人间仙境。”
“不曾想,袁术这厮嫉妒我为流民打造乱世桃源,竟然派遣张闿来行刺我。”
“当时我每日都在田间讲课授术,张闿也在其中。”
“张闿听了三日,见我是真心为了彭城百姓,放弃了刺杀我的想法;又不忍彭城百姓再遭袁术屠戮,告诉我袁术欲犯徐州的情报。”
“张闿,真义士也!”
周瑜猛的将酒樽往桌上重重一砸,酒水都溅射到了桌上:“张闿也配称为义士?”
刘标故作讶异:“公瑾兄跟张闿有私仇?”
周瑜自知失态,扯谎道:“不瞒孟临贤弟,我在寿春时见过张闿。”
“此人一身匪气,又不敬贤士,自恃有袁术撑腰,骄横跋扈。”
刘标佯醉轻笑:“公瑾兄乃是江东名仕,怎也会有俗士儒生的傲慢?”
周瑜蹙眉:“孟临贤弟,你这话是何意?我怎就傲慢了?”
刘标举樽敬道:“公瑾兄莫要怪我无礼。”
“这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即便是昔日西周的姬叔旦,也会因为流言而恐惧,王莽在篡位前也是毕恭毕敬。”
“假如姬叔旦和王莽死得早,姬叔旦会被史书记载为逆臣,王莽也会被史书记载为忠臣”
“判断一个人的真伪,不可仅仅只看一时的表现就妄下结论,否则会被表象迷惑。”
“公瑾兄只因张闿在寿春不敬贤士就断定张闿不是义士,跟俗士儒生的傲慢,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非张闿告诉我袁术欲犯徐州,我也不能从容的部署兵力御敌于外,也不能让彭城乃至徐州的百姓免遭兵祸。”
“以此功来论,张闿难道不能被称为义士吗?”
周瑜心中有气。
刘标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想到张闿是刺杀孙策的刺客之一,周瑜这内心的情绪就不太稳定。
周瑜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按捺内心的焦躁,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孟临贤弟感激张闿的大义,就将张闿养在了身边?”
刘标大笑:“公瑾兄,莫要戏言。”
“我虽然认为张闿是个义士,但也不会傻到会将一个刺客养在身边。”
“不仅如此,我还对郡国诸县的缉匪都尉下了令,通缉张闿。”
周瑜惊讶:“这又是为何?”
刘标放下酒樽,正色道:“治州理事,唯有赏罚分明,才能上行下效。”
“功是功,过是过。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杀人夺财的匪类,不论有何等理由,都当论罪诛杀;冒死传讯的义士,不论是何出身,都当论功行赏。”
“我受了义,不能负了义,故而我放张闿离开,也给了张闿逃离的时间。”
“我要为曾受张闿欺凌的百姓讨还公义,就不能对张闿偏袒徇私,因此我给缉匪都尉下令,要秉公执法。”
“私义归私义,我披了官袍,就不能因私废公。”
周瑜凛然。
在方才,周瑜一度怀疑刘标将张闿养在了身边,可刘标的话又让周瑜没了信心。
周瑜举樽敬道:“孟临贤弟公私分明,在如今的世道,极为难得啊。”
刘标恢复笑意:“人生在世,若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坚守本心,以求问心无愧。”
又饮了一阵。
刘标开口又问:“如今讨逆将军不幸身死,不知这江东未来,由谁来主事?”
周瑜不答反问:“孟临贤弟以为,谁可主事江东?”
刘标笑道:“公瑾兄说笑了,我一介外人,岂能替江东众人决断?”
周瑜也笑:“无妨!你我既然以兄弟相称,这私下闲议也不碍事。”
“江东众人身在局中,未必看得前路;孟临贤弟是身在局外,应该更清楚。”
刘标也不再客气:“既如此,我就胡言几句,请公瑾兄静听。”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有七国纷争,秦末有楚汉纷争,前汉末年又有群雄割据。”
“如今,河北袁绍、颍川曹操、西凉马腾、汉中张鲁、西川刘璋、荆州刘表、徐州刘吕、江东孙氏,也各自雄踞一方。”
“不论群雄有何出身、有何道义,本质都只是想成为下一个王莽或下一个光武帝。”
周瑜眼皮一跳。
我只是说私下闲议不碍事,你这是真“不碍事”啊!
传言果然是真,刘标早有不臣之心!
周瑜默不作声,静静的听刘标的下文。
刘标饮了口水酒,润了润喉咙:“讨逆将军若在,定能举江东之众向西征讨刘表,横跨荆扬两州以争天下。”
“可惜,讨逆将军大业未就,中世尔殒;其子年幼不堪重任,诸兄弟中,唯有孙权礼贤下士。”
“可这天下争夺,只靠礼贤下士是远远不够的。”
“若论礼贤,旧日袁术、荆州刘表远胜孙权,可结果却是:袁术败亡,刘表被讨逆将军三日破沙羡。”
“《尉缭子》有言: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武为表,文为里。能审此二者,知胜败矣。”
“孙权知文不知武,若为江东之主,也就堪堪能偏安一隅。”
周瑜沉默。
刘标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时事。
周瑜心中有迷茫也是如此。
见状。
刘标话锋一转:“公瑾兄乃是庐江世家,祖上也有三公。”
“论文论武,公瑾兄远胜讨逆将军和孙权。”
“公瑾兄又是讨逆将军义弟,为何不弟承兄业,继承讨逆将军未遂大志,当这江东之主?”
周瑜面色大变:“孟临贤弟,不可胡说!你这是在陷我于不义!”
刘标摇头:“公瑾兄,以你的智慧,即便身在局中也不可能看不清江东如今的困境。”
“孙权虽然有才能但也不多,能守住江东基业也是勉强,想再争这天下有心无力。”
“自古争天下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在让孙家族灭,血脉不存。”
“公瑾兄乃讨逆将军义弟,岂能坐视孙家覆灭而无动于衷?”
“若公瑾兄当了这江东之主,若得了这天下可将天下让与讨逆将军之子;若不能得这天下,也可保孙家血脉不断。”
“这,才是真正的兄弟大义!”
陈到立在刘标身后,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
刘公子这张嘴,过分了啊。
明着来江东吊丧,暗地里怂恿周瑜自立?
周瑜更惊。
刘标的理论,乍一听挺有道理的。
孙策的儿子太小,孙权没才能,周瑜当江东之主打下天下再传位孙策儿子,千古美谈啊!
若是输了,孙策的儿子和孙家众人也不会因为打天下输了就族灭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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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周瑜敢去争这江东之主,孙家兄弟能同意?
孙家兄弟会相信周瑜今后会让位给孙策的儿子?
这是诡辩,是离间,是故意给江东制造混乱内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