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原本有“积粮练兵,保守江东,静待天下之变”的“守成”心思。
如今被刘标跟周瑜的会谈一激,孙权这心中又没了“守成”的心思。
若是“守成”,如何服众?
张闿身份存疑?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出兵的理由。
孙权想打刘表,张闿就是刘表派来的。
同理。
孙权想打刘备,张闿就是刘备派来的。
这其中的深意,不是吕蒙这等军中小将能明白的。
被孙权喝斥,吕蒙这心中也是委屈:若张闿不是刘表派来的,岂不是让真凶偷着乐?
吕蒙闷闷不乐的返回再见周瑜。
得知孙权的用意,周瑜只是淡淡的回了一个“好”字。
这让吕蒙心中更是抓狂:讨逆将军真的是被刘表派人刺杀的?
周瑜没有给吕蒙解惑,只是让吕蒙去读书。
这其中的道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刘标回到驿馆。
陆议已经在驿馆静待多时。
“见过伏波将军。”
比起在陆府门前时,陆议的态度要恭敬得多。
刘标让赵云引兵把守驿馆门庭,不许旁人擅入。
“陆郎君前倨后恭,令人疑惑啊。”刘标仔细打量陆议,佯作讽刺。
陆议不卑不亢:“众人当前,委实不敢请伏波将军入府。今夜来此,是奉叔父命,来向伏波将军致歉。”
刘标“哦”了一声:“只是致歉吗?”
陆议顿了顿,自怀中取出一卷帛布,双手奉上。
“昔日叔祖父在时,曾感叹扬州河道纵横又多水寇,令人走访扬州诸郡,绘制了扬州地理图。”
“伏波将军若有意举兵,此图或能助伏波将军一臂之力。”
刘标不由吃惊。
今日跟周瑜的会谈,刘标坦言不愿跟江东刀兵相见,这并非妄言。
其中的一个核心关键就在于,刘标不了解江东的地理。
用兵讲究的是天时、地利和人和。
孙策死了,天时有了。
士人示好,人和有了。
唯独最关键的地利,刘标尚未得到。
去年江水划界,不是刘标想江水划界,而是刘标不占地利不得不如此。
刘标接过《扬州地理图》,仔细观摩。
对扬州的地理,刘标脑海中是有大概的轮廓印象的,只是这个轮廓印象来源于两千年后的卫星地图。
两千年沧海桑田,这其中的变化不少,刘标也不能仅凭轮廓印象就拿来用兵。
但用脑海的轮廓印象跟陆议的《扬州地理图》对比印证,刘标能判断出《扬州地理图》的真伪和军用价值。
虽然只靠《扬州地理图》不会比周瑜更了解江东的地理,但也足够庞统用兵了。
“陆郎君冒险送此大礼,欲求何事?”刘标将《扬州地理图》收好,看向陆议的眼神也恢复如常。
陆议语气忿忿:“只求尽灭孙氏,以报血仇。”
刘标盯着陆议:“只为这事?”
陆议点头:“只为这事!”
刘标将《扬州地理图》塞回陆议怀中:“这图,我用不上。陆郎君可以回去了。”
陆议微微一惊:“伏波将军莫非以为,这图有假?”
刘标摇头:“我不怀疑这图的真假,而是你只求尽灭孙氏以报血仇,这个要求我办不到。”
“既然办不到,那我自然也不能收你的图。”
陆议问道:“伏波将军要夺江东,必然会跟孙氏开战。”
“陆家跟伏波将军目的一致,我这个要求伏波将军又岂会办不到?”
刘标嘁了一声:“孙策夺了庐江,都未曾对陆家赶尽杀绝;我夺江东,你却要我将孙氏赶尽杀绝?”
“若真如此凶戾,江东的英豪雄杰必会视我为凶寇;即便表面顺从,骨子里也不会服我。”
“若有人振臂高呼,又会是个举境皆反的兖州。”
“陆郎君这是想让我在江东,不能立足啊。”
不论什么理由,夺江东的本质都是掠夺。
打出“匡扶汉室”的旗号,不等于是绝对的正义。
孙策为什么会被许贡的死士刺杀?
原因就四个字:杀戮过甚。
刘标在打袁术前,口口声声要喊着将袁术种进地里。
真正要杀袁术的时候,刘标不仅给了袁术自刎的体面,还庇护了袁术的家眷。
这是刘标不想杀戮过甚引起袁术门客死士的极端报复。
同理。
刘标虽然会派刺客去杀孙策,但不会对孙氏赶尽杀绝。
若连这点器量都没有,又如何能服人心?
更何况:
许贡都有门客死士,孙氏又岂会没有门客死士?
将孙氏赶尽杀绝,孙氏的门客死士就没了顾忌,天天盯着刘标或刘标的家小。
孙氏若在,孙氏的门客死士在行刺前就得想想后果。
陆议的瞳孔猛地一缩,拱手再拜:“伏波将军的器量,令我汗颜。请恕我方才无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尽灭孙氏,以报血仇”的要求,是陆议对刘标的试探,并非陆议的本心。
就如刘标方才说的一样:孙策夺了庐江,都未曾对陆家赶尽杀绝;若刘标夺江东,又岂能将孙氏赶尽杀绝?
如此凶戾,如何能得人心?
陆议恨孙策,孙策死了陆议会拍手称快。
可若真的对孙氏赶尽杀绝,看似很痛快,实则会让陆家在江东难以立足。
撵人下桌子可以,掀桌子就过分了。
不是谁都是司马懿。
刘标洞若观火:“陆郎君,回去告诉想知道我对江东态度的人。”
“我不是孙策,也不是曹操。我姓刘,高祖有白马之盟、光武有洛水之誓。”
“我求的不是杀戮和毁灭,而是共存,这也是我致力于农术的原因。”
“我这人,文不成,武不就,就会种地。”
“世间万民,和平种地,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岂不美哉?”
陆议心惊。
心思被道破,陆议也不敢再在刘标面前卖弄才识,再次将《扬州地理图》奉上。
“伏波将军的意思,我会如实传达的;这《扬州地理图》,还请伏波将军收下。”
刘标示意陈到将《扬州地理图》收好,又道:“图,我收下了;事,你们掂量。记住:我用兵,不需要内应;擅自行动,生死自负。”
陆议只感觉眼前的刘标,忽然变得如凶兽一般,忙道:“伏波将军放心,我们知道分寸。”
送走陆议。
陈到凝声道:“刘公子,这陆议心思太深,不可尽信。”
刘标不以为意:“不必担心,我对陆家没什么兴趣,见陆议纯粹只是好奇。”
“陆议的心思,就让家父去猜好了,要不然回了下邳,家父又得埋怨我抢人了。”
陈到又问:“是否要派人将这《扬州地理图》送回徐州?”
刘标摇头:“若是派人单独送回,容易生出意外。”
“倘若被人意外截获,那你我在吴县就危险了;待我祭了孙策后,再带回去也不迟。”
交代了陈到,刘标在驿馆中暂憩。
翌日。
刘标带着祭礼来到孙策的祭场。
孙策的尸身早已入殓,只因远近的亲朋故交未到,一直没有下葬。
孙权布置了祭场,让闻讯前来的亲朋故交方便吊丧。
由于孙权刻意散布了“刘表派人刺杀孙策”的情报,祭场的众文武对刘标前来吊丧,反应不一。
韩当更是直接质问:“伏波将军,刘表派人刺杀讨逆将军,刘徐州又跟刘表结盟,莫非也参与了此?”
黄盖佯喝:“义公,不得无礼!”
韩当哼哼:“公覆,这不是我无礼!倘若刘徐州跟刘表依旧是盟友,伏波将军就没资格来祭奠讨逆将军!”
陈武、蒋钦等将,也是纷纷附和,大有刘标不表态就要动武的迹象。
赵云低声问道:“孟临,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