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山是什么地方?
追命不甚了了,倒情有可原,毕竟他不是本地捕快。可身为洛阳府总捕头的西门烈都不知道,那实属说不通。
洛阳府方圆五百里,他确没听说过。
“啥锤子乌龙山,何时冒出来的?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西门烈不禁吼问起来,他的嗓门一次比一次响,一声比一声烈。两只眼珠又圆又大,牛眼似的瞪向一旁的李通。
李通被吼的一哆嗦,又被瞪的一激灵,连眉毛都遽然竖直,像受了惊吓汗毛乍起。
“这乌龙山……在在……在那个……”
西门烈箭步横跨,挪至李通跟前,张口又是一吼,吐沫星子飞喷道:吞吞吐吐个锤子,快说在哪?
李通下意识一缩脖子,脸色登时煞白,犹如他皑皑白眉。
他不敢正视西门烈,只低着头道:就在神农湖旁的“熊耳岭”。
另一侧的西门小车道:鬼扯,那里哪有什么乌龙山?你敢糊弄我爹?
李通支支吾吾,嗫嚅不语。
西门烈愈发来火,猛抬手就要去揪李通的衣襟,却不料一手抓了个空。
他发怔间,只见追命像柳絮拂摆一般,往后倒飘几尺,伸手将李通顺势拽走,身法轻盈迅捷,足不生尘。
西门烈愕然,他看见追命后移时,膝盖丝毫不弯曲,脚踝亦无发力,脚底似乎离地寸余,悬浮滑动。
轻功好的人,都是借力腾跃,驭劲飞纵,双腿至少有细微动作。
而追命的脚根本没动,或者是你看不见他动,无论哪种情况,都令人震惊不已。
西门烈眼球凸的更厉害:你作甚?
追命眉头微蹙道:西门捕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问吗?
西门烈语气咄咄逼人:你看他那磨叽样,惹的我心里搓火,娘们似的怎么能当捕头?
追命道:你这性子,也当不好捕头。
“你说什么?”
西门烈横眉怒目,暴起的眼珠子几乎要脱眶飞出,瞪到追命脸上去了。
“二位息怒,莫伤和气。”李通见气氛骤紧,连忙调停道:其实“熊耳岭”就是“乌龙山”,那是一个地方,改了名字而已。
西门烈一愣,鼻孔里哼着粗气,又把目光转向李通问: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点。
李通道:一个月前,府里的利大人以开矿征地之由,将“熊耳岭”一带尽数圈并,归纳其名下。刑房德老总派手下,强行迁走上百户村民,侵占他们的宅院,田产,并改名“乌龙山”。
此言一出,追命双臂插胸,两腮肌肉跳动道:你说的利大人,是洛阳同知兼通判,利大意。
李通顿首,默许。
西门烈听到这个人名,怒气遽然收敛,神态逐渐平静下来,好像利大意身份特殊,来头不小。
利大意是洛阳府第三号人物,百姓口中的“鳄鱼”,是“三害”之一。
他的干爹乃拜开府仪同三司、镇海军节度使、朝内权势熏天,深得圣宠的蔡攸蔡少保。
蔡攸之恶,之奸,之伪,不逊于六贼,先仗其父蔡京得势,后受徽宗宠信与父权势日渐相轧,父子各立门户,遂为仇敌。
利大意借此背景,以权谋私,恣意胡为,用“括土”、“圈地”、“侵田”、“封屋”、“禁猎”、“开矿”的方法,把收括的土地全部并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其做法让百姓们流离失所,破产的人不计其数。
有的人早上还有房舍居住,可到了晚上就变成无家可归的乞丐,让百姓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处申冤。
当地县衙迫于利大意淫威,把事情压了下去,报官根本不管用。甚至刑房老总德意志会用胁迫,拷打,逼供,监禁,虐待的方式让老百姓屈服,放弃诉官。
即使告到洛阳,状子要层层上递,也是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没有官会管。
没有官敢管。
官僚体制内,官官相护,朋比为奸,已是常态。
李通看了看追命和西门烈,又接着说:如今的“乌龙山”是利大人私人地盘,外人不经允许不得随意擅入。而且葛家还为利大人在那边建造一处气派的府邸,叫“乌龙院”。故而,也算是“千叶山庄”的势力范围,要进山恐怕不易,还会招惹许多麻烦。
追命思忖着瞅了瞅西门烈,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问:西门捕头,这案子你还查吗?
西门烈踌躇间,西门小车道:爹,我看这事就此作罢吧。一来我们就算追到“乌龙山”,也未必能寻到郎显的踪影,徒劳奔波,枉费工夫。二来利大人的地方,不打招呼进去恐怕不妥,容易引起误会,惹其不悦。三来“千叶山庄”葛家与爹素来不睦,上月你在城西盘查,与温放白斗过一场,双方已有结怨,谢大人还斥责你一番。依孩儿看,还是别蹚这浑水,回提刑司交差事算了。
西门小车的话,当然是为其父考虑。
在洛阳你可以不选边,不站队。但不能去左右得罪,四处树敌。
李通也道:西门小捕,言之有理。这郎显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往那里跑,甚是蹊跷。我看追查下去,万一与谁牵扯上,会难以收场,引火烧身。
追命听懂其意,他说的谁要么是“鳄鱼”利大意,要么是“女公子”葛家。
“扯个锤子,谁触犯王法,我便抓谁。不信这火能奈我何。”
西门烈说完,朝追命一睨,看其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