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弗里德里希-威廉·冯·李本,一个名字略显怪异的德国爵士。
以伊格纳茨在高层混迹的经验,撇开此人堪称地痞流氓般的行事风格,单说这个名字本身就有问题。他认识许多德国和奥地利贵族,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个贵族姓氏。
但怀疑归怀疑,伊格纳茨没有付诸行动去深究的动力,今天来河畔手术剧场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看一看卡维的截肢术。
截肢是外科医学的基础,同时也是必须掌握的重点要点。
一位合格的外科医生可以不会做任何腹腔手术,也可以对面部整形不熟悉甚至不了解,他可以不会拉丁语,也可以不懂法语,不懂全身大多数的细致解剖位置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不会截肢。
就算是那些仍然在乡村理发店坚持的理发师们,截肢也是必须学会的内容。
因为需要截肢的人实在太多了。
奥地利本就深陷战争泥沼,士兵想要保持完好的身体并不容易。而开放性骨折、伤口感染,甚至是严重的甲沟炎、丹毒也都需要靠截肢来进行治疗,否则逐渐加重的感染会慢慢吞噬病人的生命。【1】
此外糖尿病导致的糖尿病足,长期压迫导致的末端坏死,肢体的先天畸形,各种机械造成的离断伤都需要截肢。
截肢并不像字面意思那么容易,同样是截,理发师的截根本没办法和正统外科医生相提并论。而那些毕业了几年终于拿上手术刀的年轻医生们,又和卡维差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考虑到李本的特殊身份,卡维特地把手术设定在了早晨。
早上8点,李本很不情愿地被送进了手术剧场的准备室。
谁都能看出他的紧张、无奈和自己坎坷命运的不忿,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接受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至少在术后病房的这几天时间里,除了听别人的调侃与谩骂之外,更多的还是对卡维手术的信服。
0%的死亡率,20%的术后切口溃烂率,全世界独一档。
又是不幸中的万幸,上一次有同样念头还是他的脖子刚被缝上线的时候。
“卡维医生,我的腿真的保不住了?”
“你都问七八遍了。”
“我觉得还是再清创一次试试吧,万一能长好呢。”
卡维也想清创,也想保肢,可以说任何接受过医疗教育的医生都不希望截肢。站在截肢的手术台上,在看着肢体被自己切离病人的身体,没有哪个医生会认为自己做得漂亮。
截肢术做得再好也是在为之前失败的治疗擦屁股,几乎没有成就感。【2】
可要是抛开主观心理,只从手术操作角度来看,截肢术的技术含量并不低。主要难点并不在手术中的切肉锯骨,而是术前的损伤判断、术中切割路径的选择,以及术后的缝合。
典型的决策胜过操作的手术类型。
“别想这些了。”卡维用笔在他的腿上画了好几条实线【3】,“清创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别说屁股,就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毕竟越往上的截肢越危险,切口大溃烂几率就高,你不想让伤口再烂下去吧。”
李本心如死灰。
昨晚他一宿没睡,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来了趟维也纳淘个金,腿怎么就没了。现在钱没捞着,下半辈子竟然还得和拐杖一起生活......
这时手术剧场的主持人敲门走了进来:“卡维医生,准备好了么?现在可以入场了。”
“准备好了,开始吧。”卡维笑着说道,“大早上的就是清静,连入场介绍都省了。”
“我看观众席还有人在,按照规定......”
“我知道,应该都是些熟人,没必要浪费时间去介绍了。”卡维拍了拍主持人的肩膀,“你有空还不如和贝格特他们帮忙搬一下东西,这些清洗消毒的器械药品还挺沉的。”
“好,我知道了。”
观众席除了伊格纳茨之外,还有几位今天需要上台手术的同僚,看了手术节目单后都想来看看卡维主刀的实力。
这其中就有即将主持开腹探查术的希尔斯。
他找到了伊格纳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撇下自己的两名助手,坐在了他的身边。希尔斯知道伊格纳茨心情不好,自己的出走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市立总医院的外科实力,他需要道歉。
“老师,实在对不起突然离开了医院。在您身边我学会了很多,但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这些话似乎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唧唧歪歪说了一堆。
只不过伊格纳茨对这位学生早就没了兴趣,脸上写满了敷衍:“我知道了,看手术吧。”
李本是后入院的,希尔斯对他的身体情况并不了解,在听了卡维简单的病情叙述之后才意识到,李本就是那台复杂外伤缝合术下的幸运儿。
“就是他?”
“对,怎么了?”
“五处切口只烂了这一处?”
“好像是的。”
希尔斯用沉默代替了惊讶,双眼紧紧盯着手术台:“他又在走这些无聊的消毒流程了。”
“我记得你应该在剖宫产的时候都见过了。”
“见是见过,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格纳茨也想不明白,但他选择相信:“市立总医院术后恢复病房就是证据,至于原理,我相信他会写成论文发表的。”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贝格特搬上来一台机器,远端连着水盆,一头对准观众席和手术台周围的空气:“这是李斯特先生发明的瘴气净化装置,之前在外科例会讨论时已经有过展示,我特意仿造了一台。原理并不难解释,就是把消毒液压成小水滴,喷洒在空气中。”
希尔斯看着类似现代喷壶的水瓶觉得很荒唐:“他为什么会觉得李斯特是正确的?”
“既然我们承认空气中有瘴气,那用对应的消毒液去处理,逻辑上挺好解释的。”
“可消毒液真的能扑灭瘴气么?”
伊格纳茨叹了口气:“这就得交给手术之后的结果来告诉你了,我也无法回答......”
卡维这次依然选用了高浓度酒精和漂白粉作为消毒的主力,待李本睡着之后,在根部上止血压迫器【4】,然后手术刀切入皮肤:
“前天我参加了外科学院的讨论例会,其中有人提到了‘盆腔髂总动脉压迫止血法’,虽然省时省力,但却容易造成双份溃烂。今天我会逐层分离皮肤、肌肉和血管,将切口暴露至截肢股骨前方,然后再截断股骨继续向后方暴露......”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卡维已经做了两条血管的缝合:“诸位应该都遇到过截肢术术后切口溃烂的问题,这其实是多个因素综合之后的产物,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判断失误。”
说到这儿,手术刀已经来到了股动静脉面前。
压迫并没不能完全阻断血流,可在卡维做的细致解剖分离下,血管的结扎离断却做得非常漂亮。在众人的眼里,卡维的手术没有夸张的操作幅度,只看着他埋头不一会儿,血管就已经处理完毕。
“股动静脉非常粗壮,单根缝合线不足以阻断血流,为了防止滑脱我选用双线结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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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维剪掉了离断的血管,连着之后的坐骨神经也一并切掉,然后按照之前的做法快速切开了后侧的皮肉。他的手速并不算快,甚至在观众席中也排不上前三的位置,但有一点无人能及。
那就是失血。
枯草乏味的软组织分离给卡维带来了一项只有现代外科才能做到的优势,极少的失血。待他切开所有皮肉,手术台周围竟然没有留下多少血迹,而他身前那条皮裙更是干净如新。
这种安静的手术特点确实给台上几位同僚带来了不一样的冲击,但他随后对截肢平面的选择却惹来了不小的非议。
“贝格特,给我骨锯。”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