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凝望着中央的一副画像入了神,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画中之人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龙袍,腰缠玉带,身姿伟硕,巨耳、隆准、美髯(《庭闻录》记“无须”)、瞻视顾盼、尊严若神,唯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若不端详,难以发觉。
阿爷……
恍惚间,这三年的过往历历在目,少年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三年来,每天都要穿着大人的衣服去上朝,坐在王的位置上,看着王座下那群蠹虫在争吵。
明明不知道底下那群人精在吵什么,却要装作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明明不知道军国大计要怎么决策,却要故作深沉,谋而无断;
明明想提问了解更多情况,却不得不字斟句酌,还要时刻警惕,提防大臣看透自己。
少年甚至不知道身边的人谁可信,谁不可信。
皇帝?天子?呵呵。
空有人间自由身,却非人间自由人。
还是当世孙的时候好,有阿爷阿奶,有阿爹阿娘。不像现在,只是一个孤儿。
原来当大人,真的好累啊……
此时,少年的大脑闪过一个问题:我这一辈子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倘若我人生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做出什么选择?
是年少时继续无忧无虑,直到大厦将倾才临危受命?如果早早就做好准备,那大事来临时,我就有能力撑起这座大厦么?
还是继续在府里认真读圣贤之书,聆听圣人教诲,做一个人人夸赞的好王孙?
或者是我当时应该不听国丈之言留在昆明,要跟贵叔去湖南?
国丈说,我是皇帝,要守在根基之地,御极海内;要做个不动声色的天子,要做个让文武百官猜不透的皇帝,不准流泪,不能喊累,皇帝做出的决定就算是错的,也不能回头。
可是……不回头,如何能看清身后那群为我付出生命的叔伯兄弟呢?
如何看清那个为我赌上一切的老人呢?
阿爷,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没能长成您想要的样子。
阿爷,您在那边还好吗?我想您了。
……
“砰!”
突如其来一声铳响,撕破夜晚的宁静。
少年如老僧入定,面如止水,心里却是一声轻叹:
唉……铳响了,不能再当小孩了。
青年太监连忙推门出去,压低声音喝问侍候在门口的小太监:
“怎么回事?哪个不长眼的污烂货铳走火了,不要命了!快去看看。”
小太监也是一脸茫然,听总管呵责后,赶紧小跑出去。
不一会,小太监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战战兢兢地跟青年太监说:
“不好啦,老祖宗,城内守军反啦!他们……他们已经打到宫外了,亲军正在拼死抵抗。”
话还没说完,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如牛的蕃将,手持长枪,铁甲铮锵,满身血污地向太庙走来。
“站住,哈什兔,你要造反吗!这是皇家太庙,不得进入!”青年太监见状大声喝止。
蕃将停住脚步,望着太庙大门,看都不看这个皇帝的亲信内侍一眼,用熟练但带有语调的汉话说:
“情况危急,俺要面呈皇帝。”
“放肆,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滚出去!”青年太监厉声喝道。
蕃将闻言,面无表情。
就在青年太监要呼喊侍卫护驾时,少年走出太庙大门,制止了太监,看了看蕃将,一脸平静地问:
“哈什兔伯父,发生什么事了。”
蕃将躬身行礼:“家主,線緎反了。跟他一起反的还有林天擎、吴世吉、吴国柱、黄明、何进忠几人。吴世吉和吴国柱正在向宫内外的吴家族兵喊话。”
少年脸上出现了一种不可思议:
“線督反朕?他手上满洲兵的血还没干啊。吴世吉和吴国柱也背叛朕?”
“是,家主。”蕃将低头回答。
少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線緎反,还说得过去,可吴世吉和吴国柱是吴家宗亲啊,连宗族都要抛弃朕了吗?
少年回过神来,对着这个蒙古汉子,试探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