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此人不仅是自己的姑父,也是未来自己的岳父,大周的实际掌舵者。
“阿奶在府里,就我一人过来。”
吴世璠老实答道。
“那你过来这里干嘛?你的卫兵呢?”郭壮图何其精明的人,立刻就发现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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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忘记这事了。
吴世璠暗叫不好,忽然有一种本该在上学的学子逃课,然后被家长发现端倪的感觉。
“我这不是想姑父了嘛,姑父筹措粮草、劳苦功高……”吴世璠立刻换上一副对长辈敬仰的嘴脸,准备夸上一番。
可郭壮图根本不吃这一招,直接打断吴世璠的奉承。
“少来。有事说事,没事自己去玩,我这里很忙。”
吴世璠被郭壮图这冷冷地一番话,顶得没法继续吹捧下去。
于是把房门关上后,吴世璠才说:
“姑父,的确有事。”
接着,把昨日水某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郭壮图听吴世璠说后,以为他是要给水某出头,仍是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说:
“知道了,我会吩咐昆明府关注一下这件事,没其他事就回去吧。”
说罢,低头继续看自己手上的文书。
没想到,吴世璠却说:
“不,我不是想来给他出头。”
“那你想干嘛?”
“姑父,你可知道‘寺田’?”
当吴世璠说出“寺田”二字,郭壮图拿毛笔的手顿时定了一下,接着放下手上的笔,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问吴世璠:
“你想干嘛?”
吴世璠此时没有注意到郭壮图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
“姑父,你有没有注意到,为什么这一个寺院能拥有这么多身强力壮的武僧?”
“姑父你看,僧人可以免除赋税、免除徭役征调,再加上官府的拨款和原有的寺田,以及接受豪强士绅的馈赠,因此他们有大量的浮财。”
“寺院有了浮财,就能给百姓放利子钱,而百姓没钱还,就得卖地给他们,还得再租种他们的土地。”
“甚至一些百姓,为了少缴税赋,还可能把土地投献给寺院,只缴纳税赋给寺院。”
“无论哪一种,租种寺田土地的百姓,就得附从寺院的意志,相当于寺院控制了这些人口。”
“有人口耕种,就有粮食收成。”
“而占有了大量的土地、粮食、钱财的寺院,就能养得起武僧。”
“为什么要养这么多的武僧?说明他们需要武僧来保护他们的财产。”
“他们的财产是什么?”
“强悍的武僧兵丁从哪来?”
“人口被寺院控制了,那朝廷治下的丁赋徭役,以及最重要的兵源呢?”
“寺院的武器从哪来?”
“我们是否能完全控制寺院?”
“他们是否跟满清有联系?”
“一班人强马壮的武僧,就在我们身边,是否会在关键时刻,成为我们的威胁?”
“姑父你看,这是蚊香寺的形胜图。”
吴世璠在郭壮图书桌前,为郭壮图展示蚊香寺的地形图。
“你看他背靠金马,山崇千仞,俯瞰昆明,碧鸡山、玉案峰环而拱之,一旦在寺院上架起红衣大炮,整个昆明城都在他的炮击范围。”(注1)
吴世璠没有重点去说律法、钱粮、丁口、徭役的问题,仅仅只是围绕着“寺田”而引出一个军事担忧:
昆明城外,有一支不知底细的武装力量,可以随时威胁吴藩的大本营,而大本营里,住的都是吴藩将领的家眷。
郭壮图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听着吴世璠分析,面如平湖,波澜不惊。
可在郭壮图心中,却犹如平地惊雷,猛然炸响。
这种震撼力量,让郭壮图措手不及。
让他不得不强行控制自己呼吸,以免让自己心神因过度震撼而失控。
这个长于妇人之手的深宫少年,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而更令郭壮图惊讶的是,吴世璠这个刚刚十一岁的少年,仅仅只是透过一桩普通的命案,就能看到寺院潜藏在背后的真相和隐患。
如此早慧,小小年纪,就有洞烛其奸的能力?!
郭壮图收敛心神,试问道:
“那你觉得,要怎么做?”
吴世璠嘿嘿一笑:
“自然是查清蚊香寺多余的寺产,清查寺院里度牒僧侣人数,把没度牒的假僧人赶走啦。”
郭壮图闻言,哑然失笑,心中顿时不以为然。
果然,只是有些小聪明的娃娃罢了。
于是,郭壮图回过身去,拿起毛笔,继续批阅自己的文书。
忽然!
他猛地站起身,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吴世璠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满眼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