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洛阳,魏帝下诏。
诏令:成公英以平定河西大功,殁于王事。敕命厚葬,赐关内侯,以子袭爵。
黄初三年秋七月,征东大将军曹休奉魏主诏旨,预备兵伐江东,驻军洞浦口。因闻说凉州战事已毕,即上表请征东吴,自荐于天子。其表略云:
张既平定河西,立不世之功,此诚高祖护佑,亦陛下洪福也。但江南未宁,东吴复叛,又与刘备议和。此反复之贼若不翦除,诚为社稷大患。臣奉王命镇守江北,颇知水性,愿领精甲虎吞江南,败敌以取资财,此战必捷。若臣死于敌手,陛下亦不必顾念。
奏表呈至洛阳,曹丕大惊。因知曹休脾性火爆,恐其先斩后奏,随即渡江,则又是一场赤壁大战。于是急派驿马传诏,令曹休按兵休动,待朝议后奉旨而行。
董昭立在魏帝身侧,奏道:征东将军奏请渡江以战,应为褒奖。臣私窥陛下面有忧虑之色,又命其止兵侯旨,却为何故?
曹丕答道:东吴凭恃长江之险,方敢与我魏国相抗多年,互有胜负。曹休却将渡江视作易事,孤恐其恃勇而往,故此忧虑。
董昭笑道:臣观陛下之虑,是恐征西大军未返,曹征东孤军难以成功也。曹、孙据江而战久矣,我魏国诸将皆知其难,众心皆惧,唯征东大将军心怀壮烈,视作等闲。臣谓陛下亦奖其勇,且趁其士气高涨,亲征江南。
曹丕:依卿观之,此战有几成把握?
董昭:依形势观之,曹休孤军不能独自成功,尚应诸将协同作战,方保必胜。
曹丕:诸将征西未还,尚有何将,可为曹休之副?
董昭:今有臧霸等将,据青、徐之地年久,亦通水战。陛下何不诏其进兵,使为征东大将军后应?如此必保万全。
曹丕:青州军多年不战,此时尽为疲兵,又桀骜不训,恐不能战矣。
董昭:陛下所论极是,青徐之兵未必能胜东吴。臧霸十余年来养尊处优,臣恐其亦欲平安到老,保守利禄福祚不失而已。怎肯赴危蹈死,以谋侥幸成功?
曹丕:既青徐诸将不肯用命,难保必胜,又何必冒险,致损兵折将,遗笑蜀吴二国?
董昭:此乃奖掖曹休之勇,而羞诸将之怯也。臧霸奉诏,不敢不出,又欲保存实力,唯有迁延。则曹休沮丧,必止冒险渡江。故此士气可鼓而不可泄,又达阻战之效。
曹丕闻奏大喜,暗赞董昭老奸巨滑,即分别下诏于曹休、臧霸,令其合兵攻吴。
曹休接诏,即厉兵秣马,只等臧霸前来会合,齐头并进。
臧霸接到天子诏命,领兵出徐州南下,果如董昭所言,途中迁延不进,且走且停。眼看已到夏末秋初,曹休久等臧霸不至,颇为丧气。
此时江南颇多风雨天气,江上忽起暴风,吹送一队吴军船到江北,约有千人之众。曹休急令出击,将吴兵斩首大半,又捕获两百人,余众驾舟四散奔逃。
曹休审问俘虏,探知江南并无防备,于是不待臧霸兵至,即令全军拔营上船,挥师渡江。不料曹军未到江心,东吴大军已到,遮江而至,金鼓震天。
原来是徐盛见有风暴,至营中检点部下水军,见有千余兵不在港内,即报都督吕范,引大军前来北岸寻找,欲接应回营。
当时两军在江上相遇,徐盛知是曹军主力,于是出其不意,果断出击。
当时东南风狂劲无比,吴兵顺风放箭,曹兵纷纷中矢,落水无数。魏军急还射时,却被大风吹得箭矢歪歪斜斜,即便射中吴兵,透不得甲胄,便如隔靴搔痒,全无用处。
曹休大败,回军岸上,兵退三十里扎营,只得忍怒含羞,差使向洛阳告急求救。
使者急如星火北去,刚到宛城,正好迎着魏帝曹丕车驾,便即求见,报上告急文书。
原来曹丕听从董昭之谏,早已料着曹休必败,故此亲率大军南下,刚到南阳宛城。因闻曹休告急,便议起兵三路,大举伐吴。
镜头转换,驿马急驰,报到武昌。
孙权闻说曹丕亲来,不由大惊,急议对策。又闻刘备驻扎永安未回成都,复聚两万余兵马,且有赵云、陈到为将,更感畏惧。
因恐两面受敌,即遣诸葛瑾为使,携重礼前去白帝城,向刘备请求议和。
刘备虽欲报仇,但因兵败将亡心力交瘁,遂同意停战,使子瑜回报吴主,两相罢兵。诸葛瑾回报已与蜀主议和,孙权心中稍安,暗道侥幸不迭。
魏黄初三年秋九月,三处人来飞报:魏主曹丕亲率三路大军攻吴!东路以曹休、张辽、臧霸出兵洞浦口,中路由曹仁领兵攻打濡须坞,西路由夏侯尚率曹真、张郃围攻南郡。
孙权闻报,急召陆逊回兵拒敌。陆逊接诏,遍示诸将,笑道:公等且看如何?果不出我之所料。若依诸公之议,继续西进,则我江北全境休矣。
众将闻此,愈加拜服。陆逊即回武昌,面见吴主,孙权命其节制全军,以抗曹丕。
陆逊探知魏将来路,亦分兵三路拒之:派吕范督率徐盛、全琮,以水军抵挡曹休;以朱桓任濡须督,抗击曹仁;以诸葛瑾、潘璋救援南郡,以敌曹真。
按下别处,单说西路军。
夏侯尚奉诏进军江陵,先派出细作前去江边打探,观其水势如何。
不移时细作回报:今已入秋,正值长江水浅,大片洲渚裸露,正好涉水作战。
夏侯尚大喜,即率步骑乘船进入江中,令于洲渚驻扎,制作浮桥横于江面,以通洲渚及北岸往来。继而画出草图,将战术上奏魏主:如此则我可发挥陆战之长,必克江陵。
曹丕览奏,遍示群臣。随征文武见了夏侯尚之策,皆以为古之未有奇计,若依计行之,定取荆州。一时谀词如潮,纷纷赞叹,请求立即下诏,准其开战。
董昭大急,出班奏道:陛下不可发诏。若如此,我军危矣!
曹丕惊问:依夏侯尚所奏,长江水浅而窄,是天助我成功,卿何独谏不可?
董昭:天下善用兵者,除却孙吴,便是高祖武皇帝也。以高祖之智勇,用兵时且不敢似征南将军如此轻敌。今将大军驻扎洲渚之中,是谓深入敌围;再搭建浮桥渡水,则战马不得为用,其险甚矣。浮桥狭窄,兵器无所措手,行军不可纵驰。敌人来时,何以御敌?若贼兵频繁攻击浮桥,则我屯于洲渚中精锐步骑,皆为吴国所俘也。况江南秋季多雨,一旦江水暴涨,我又以何防御?诸公因何临险履危不惧?望陛察之!
董昭慷慨激昂,陈词激烈,满朝皆惊。曹丕大悟,急令董昭亲随来使前往江陵大营,严命夏侯尚急速撤出江心洲渚,回至北岸。
夏侯尚虽然不解,但不敢抗旨,只得令大军回撤。
撤回大半,洲中尚留石建、高迁一旅之师。忽见对岸城门大开,吴军纷纷登船,分两路向洲中挺进杀来。未能登船魏军沿浮桥往北退却,却因吴军冲击不时溃散,纷纷落水。
石建、高迁乘舟仓惶而逃,仅以身免。由此撤回大部人马,未损上将。
董昭连称“高祖保佑,万千侥幸”不止,夏侯尚则连声道谢,口称死罪。魏军退出江心洲渚十余日后,天降大雨,果然江水暴涨,将魏军原屯兵之洲悉数淹没,复成泽国。
曹丕在宛城闻说天降大雨,后怕不已,当即厚赐董昭,赞其有张良之略、陈平之谋。
魏吴两军夹江相持,半年有余,魏军并无进展之功。黄初四年三月,曹仁方率步骑数万,进入濡须口。曹丕诏命曹仁,若欲抢占濡须坞要地中洲,则需声东击西。
曹仁奉诏,即使副将打着自己旗号,佯攻濡须口东三十里羡溪;自己则亲率中军暗伏营内,只待吴将朱桓大兵出城,就乘势强攻濡须坞口。
朱桓年方二十七岁,虽有胆略,但不曾独自带兵,遂中曹仁之计,分兵一万五千赶赴羡溪救援,濡须守军只有五千。刚刚派出援兵,曹仁便引五万精兵,飞奔濡须城来。
东吴诸将闻报,无不惧怕。朱桓奋然道:两军对阵,胜负在将领之能,不在士兵多寡。今魏兵千里迢迢赶来,人困马乏。某与诸公据守高城,濒临大江,倚靠山陵,以逸待劳,以主制客,即曹丕亲来,尚不足忧,何况曹仁之辈!
于是下令偃旗息鼓,将濡须坞做无人把守状,外示形弱,诱魏军攻城。
曹仁引军到至,派子曹泰急攻濡须,又派将军常雕督领诸葛虔、王双等五千将士,乘油船别袭朱桓部众妻子家眷所在中洲;亲自率一万人留在橐皋,作为后援。
蒋济见曹仁如此分兵,急谏道:将军不可如此。今吴军占据西岸,将战船列于上游,若我进攻下游之中州岛,其顺流而击,我便无异自取败亡也。
无奈曹仁不听,固执己见,严命依令而行。
两军相交,朱桓果然利用上游优势,先派大将严圭阻截油船,斩将军常雕、副将诸葛虔,生俘部将王双,溺毙魏军千余人。
后又率军夜袭曹泰,火烧其营,斩敌数千,并乘势反攻。
朱桓以少胜多,缴获无数旌旗军器战马,曹仁领兵随后到来,却被吴兵从羡溪杀来,迎头痛击。曹仁大败而退,回见魏主,细奏兵败之事。
曹丕大惊,因曹仁系自己叔父,且屡有大功于国,于是劝慰数语,令其回营安养。又遣使前到江陵,打探曹真一路人马消息。
镜头转换,按下濡须,复说江陵。
孙权依从吕蒙临终所荐,授予朱然符节,使其镇守江陵,与公安诸葛瑾互为声援。
曹真、夏侯尚大举而至,包围江陵,三面攻打。朱然见曹军势众,便欲据险固守,副将孙盛不从,恃勇请战,以死相胁。
朱然无奈从之,分与三千兵马,令出城交战。孙盛恃勇而出,误中曹真诱敌之计,三千人马损失大半,只带千余人退回城中。朱然欲斩孙盛,众将因其乃吴王族侄,一起告免。
吴王孙权闻报江陵战事紧急,遣使传诏,令诸葛瑾自公安率军前去解围。
诸葛瑾率军渡江而来,却被夏侯尚预先探知,引军纵火烧毁吴兵船只,水陆夹攻。诸葛瑾战之不利,只得引军退至上游。
魏军围困江陵数月,内外吴兵断绝联系,城中渐渐粮尽,朱然只得令杀战马而食。城内虽有近两万兵马,但士兵多因饥饿以致浑身浮肿,能够参加战斗者只有五千余人。
曹真命令士兵在江岸堆起土山,临城立起无顶高台楼橹,向城中放箭,矢如雨下;又暗派军士潜至城边挖掘地道,但因城坚而不能透。
东吴守城将士皆大惊失色,唯朱然泰然自若,并无丝豪恐惧,且不断激励将士杀敌。
一日,朱然在城楼上巡哨,见对岸魏军懈怠,即带一千精壮,偷偷打开城门,上船渡江。寻至魏营薄弱之处,率军呐喊杀入,迎风放火。
魏兵不知吴兵虚实,一时大乱,被吴军攻破两座营垒,掠走粮米无数。
朱然率人搬粮上船,渡江回城,江陵遂解乏粮之危,城内军民皆为振奋。即唤江陵令姚泰至衙,令其分配粮米,给散正面迎敌之北门守军。
姚泰领米而去,肚里盘算半晌,因不知江陵何日解围,便将粮米克扣一半,悄悄送至自己府中屯藏;后将余粮与北门将士煮粥而食,其他三门将士则不管不顾。
北门将士因见粥中米少,稀如寡汤,不由大哗,报与主将。
朱然闻报大疑,命从姚泰家中搜出其所贪粮米,另有库中陈米千担。朱然大怒,令重责五十军棍,将姚泰打得鲜血淋漓,并抄其家府库,共得粮二千担,给散将士军卒。
姚泰怀恨,遂修降书一封,令心腹家将当夜趁巡哨北门之机,欲射向对岸曹营。未料被朱然巡城至北门,抓个正着。即将姚泰斩首,高悬首级于城门,三军肃然。
诸葛瑾在汉水上流驻扎,见魏军扎浮桥攻城,在桥上往返渡江,便思一计。于是暗令部下将士割伐江岸芦苇数百万束,缚作大筏,欲顺流放火,烧毁魏军浮桥。
安排已定,不料当夜暴雨,江水大涨,淹没魏军所架浮桥,省得烧了。夏侯尚闻报浮桥被淹,又恐诸葛瑾顺流而下攻击,急命洲渚中魏军退回北岸。
朱然在城中看得清楚,见魏军移营北撤,乘势大开城门杀出,登船追击。诸葛瑾率军顺流而下,却遇魏将文聘引军挡住。夏侯尚、曹真得以全师而退,狂奔五十余里。
魏帝曹丕在宛城大营,闻报曹真、夏侯尚兵败,江陵之围无功。报犹未了,曹休遣使来报:臣与臧霸合兵,共讨东吴主帅吕范。臧霸以轻船五百、敢死队万人袭攻徐陵,烧攻城堑,杀略吴兵数千。吴将全琮、徐盛率军反击,破我前营,斩我上将尹卢,折损数百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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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文武闻之,在肚内打打算盘:杀敌数千,我损数百,此战亦可谓小胜。
于是皆为曹休吹嘘战功,请天子厚赏将士。
曹丕听知三路兵马,除曹休取胜,其余两路皆败,喟叹道:此战虽是大将军曹休请战于先,但朕以远师而来,轻击东吴乘胜之兵,不合兵法,方致此败!
因此下令撤军,诏拜曹休为扬州牧,以防止东吴进犯;迁文聘为后将军,封新野侯。臧霸被征为执金吾,其位特进。以后每有军事要务,都常咨访臧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