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屡攻不下,驻扎城外二十馀日,未得尺寸之功。
转入九月深秋季节,天气忽变,淫雨连绵不断。吴兵扎营于野外,不胜湿寒,多有得风湿疾者,力不能举戈,拉不得硬弓。
此时江夏城栅多已崩坏,人民均分散于村野,或远遁深山,防御工程无有劳力补修。
文聘巡城,暗道:这雨再下三五日,不需吴兵攻击,此城必塌陷矣,如此奈何?
身旁侍从也均懊恼,口发牢骚:我等守此孤城旬月,朝中若肯派救兵来援,便是爬也爬来了。让我等在这里送死,那些朝臣大将,却饱食高卧!
文聘听侍从说到“高卧”一语,大笑道:真乃妙计,妙之极矣!
于是回到府衙,敕令城上将士全部躲将起来,不可让孙权察见,自己则置巨榻于城门楼上,解衣高卧,令伶人奏起丝竹,声闻于城外。
吴兵见状,急停攻击,归报吴主孙权,说文聘如此搞怪,不知何意。
孙权亲至城下观看,见状大疑,对诸将道:文聘一勇之夫,绝无此闲情与孤斗气闲耍。今我军攻城未歇,而其高卧不起,若非有秘图,则必是救援将至。
又见吴兵皆患寒湿,于是急令退兵。
城上魏军见吴兵移营撤阵,急报主将。文聘从榻上一跃而起:此正破敌之时也!
顶盔贯甲,提刀下城上马,领军开城追击。吴兵已无战心,一触即溃,纷纷下船而走,多被拥入水中冻死。文聘追至江边,大破吴军而还。
捷表报到洛阳,魏明帝大喜,诏令重赏文聘,增邑五百户,并前共计一千九百户。
文聘领受天子封赏,叩拜谢恩。
天使却对文聘笑道:某这里尚有一封皇帝亲手密书,转与将军自看。
文聘接过,见其书略云:孙权攻江夏之时,朕已知卿在坚壁拒守。群臣商议发兵相救,朕独谓孙权向习水战,之所以敢于下船陆攻,是趁我不备掩进而已。今既已与卿相持,攻守之势差以倍数,其终必不敢久留。非朕舍卿,实欲成卿之大名耳。
文聘观罢大喜:不料天子见事如此之明,亦足见皇帝信任我文聘也。
画外音:文聘驻守江夏数十年,威恩并施,名震敌国,使孙吴不敢进犯。此战三年后,文聘死于军营,寿终六十岁。文聘死后,追谥壮侯。一代名将如此结果,死得其所。
镜头转换,按下孙权江夏兵败,再说诸葛瑾一路。
诸葛瑾引兵北攻襄阳,一路势如破竹,过当阳越临沮,魏将望风披靡。
魏大将军曹真闻之,亲提兵马北出宛城,南下襄阳。
将至临沮,吴军鼓勇而来,漫山遍野,带兵者乃是先锋大将张霸。曹真见吴军势众,又闻诸葛瑾率领大军随后,遂不与其正面作战,而于山中埋下两翼伏兵,亲自出马诱敌。
张霸年轻恃勇,不知曹真厉害,随后紧追,进入魏军埋伏圈内。
于是一通鼓响,魏军两路伏兵并起,曹真复又杀回,阵斩张霸,斩首千余级。
吴军前军既败,诸葛瑾兵势遂阻,困守城中不敢出战,由是进退失据。正在两难之际,吴主孙权诏命忽至,因江夏一路兵败,令诸葛瑾速速回军。
诸葛瑾得吴主亲书,以手加额,嗟叹庆幸免于当年关公之厄。于是奉诏还师,驻于南郡。吴主虽知其败,但为抚恤士卒,亦赞其功,下令赏赐颇丰。
当年十二月,又升诸葛瑾为骠骑将军,镇守江陵重镇。
此番吴魏交兵,又以吴国败北告终,两国就此休兵,江淮一带再无战事。
画外音:吴国黄武五年,交趾太守士燮病死,高寿九十岁而终。吴王孙权遂并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为交州,以戴良为刺史;苍梧、南海、郁林、合浦并入广州,以吕岱为刺史。士燮之子士徽起兵反吴,被吕岱诱斩,复合交、广为交州。扶南、林邑、堂明诸国,各遣使入贡。吴将朱应、康泰奉命出使扶南等地,凡历百数十国,乃中国最早海外旅行家。有大秦国商人秦论从海道至交趾,又至建业,居吴国八年之久。
镜头转换,建业吴宫。
吴主驾坐石头城内,忽闻奏报:今有蜀国参军马谡阴至武陵,怂恿武陵从事樊胄,再次煽动五溪蛮夷造反,欲举全郡归降蜀汉。
孙权闻报,即召荆州刺史潘濬至内,问其平叛之策。
潘濬:臣请兵五千,前去平叛,准保成功。
孙权:武陵乃蛮夷所居,民风悍勇,人人皆兵,足有数万之众;更兼马谡熟读兵书,樊胄又颇知兵,公何如此轻视二人,只以五千兵去?
潘濬:马幼常虽有才名,纸上谈兵之辈,不及其兄多矣;樊胄虽能卖弄唇舌,休提用兵之能。先前其在某治下,臣如观侏儒,见其手足,即可知其全貌也。
孙权大笑,即遣潘濬统领五千人前往。
镜头闪回,补叙马谡策反樊胄,起兵武陵之事。
时因东吴夺取荆州,秭归大姓文布、邓凯等合兵数千人,与陆逊力战;邓凯战死,文布被陆逊招降。刘备出兵伐吴,马良受命到荆南招降旧部。
零陵北部都尉习珍原是荆州旧臣,被马良说服,即与武陵从事樊胄联合起兵叛吴。
习珍战败,粮草箭支耗尽自裁,临终道:某受大汉厚恩,不得不以死报效!
习珍即已败亡,马良在逃走路上,亦被吴兵杀死。樊胄未及发动,便收马良尸骸,偷葬于山陵之间,复为东吴武陵从事,以待时机。
蜀军平蛮,发兵之际,马谡奉孔明密托,前去武陵寻找兄长尸骸,逶迤找到樊胄。
樊胄见到马谡,指点马良埋骨之处,更听马谡怂恿,起兵反吴。
闪回结束,吴主派潘濬带兵平叛。
潘濬率五千军至武陵,用奇袭之计,先派出二百名将校扮作夷民入城,守住城门;大军却趁夜而至,举火为号,擒了门军,打开城门。果然兵不血刃取了武陵,斩杀樊胄。
马谡因在山中为兄马良守墓,未在城中,故此躲过此劫。
潘濬因为没有擒到马谡,便没捉住西蜀背盟铁证;又感关公厚待恩德,亦便回军,马虎上奏吴主:樊胄造反是真,说受蜀将马谡蛊惑,却查无实据。
以孙权智谋,对此间奥妙有甚么不晓得?只一笑了之,不再追究。
镜头转换,复说马谡。
马谡见兄长所葬墓地风景优美,风水绝佳,以为逝者入土为安,未再动土起骸。
守墓期间,偶尔沿溪而行,见一山洞,只可容一人进去,试穿其洞而过,却发现里面别有天地,另是一番世界。
便在此时,潘濬破城,数千夷民逃至山中,均被马谡引至世外洞天,从此定居下来。
画外音:马谡遂教给夷民,说先人因避秦时之乱而至于此,又说“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恐被吴主孙权搜出拷问,派兵来讨,诛灭其族之故。夷人便在山谷临溪两岸遍植桃树,百年后蔚然成林。直到一百四十年后,此谷终被武陵渔人发现,被东晋彭泽令陶潜字渊明撰为《桃花源记》,以传后世。
马谡安顿好逃亡夷民,因闻樊胄已经败亡,怕早晚连累到自己,急寻路乘船溯流而上,取道巴郡江州,兼程回至成都。
此时孔明已征南班师,马谡归见,将安葬亡兄之事说了。桃花源之事,却闭口不谈。
孔明叹息良久,其余便不再问。因闻曹丕已死,曹魏旧臣又大多亡故,便有出兵北伐之意,只是不知魏兵虚实,不敢妄动。
这一日,忽接到崔州平转来司马懿亲书:某奉魏帝诏旨,引雍、凉十万之众,厉兵秣马,朝夕以待。明公若识时务,便龟缩益川,休得出兵,直待某引大军南下剿灭;若有胆来犯,便使你片甲不得回川,必将阁下并十万部众,皆俘送至洛阳。书不尽言,立字存照。
孔明逐句逐字看了五遍,佯作大怒,将书简往案上猛摔道:某与曹公赤壁会战之时,你不过刚刚入幕相府,无名小卒耳。今敢如此大言辱我,某必擒而杀之!
书简散开,忽见露出绢帛一卷。孔明拣起,展开看时,见是《悲愤诗》二首,卷尾题名“汉陈留蔡琰字文姬”。急喝退左右,转身泪流如雨。
司马懿书中皆为反语,欲以雍凉十万大兵倒反曹魏,引蜀兵攻入洛阳,其意已明。
孔明先是大喜,继而猛惊,暗道:此计不妥。曹丕虽死,朝中尚有不少老臣,皆是智谋之士,且国力雄于蜀汉数倍。北伐若不成功,司马家不但必遭灭门之祸,此后再伐中原,便绝无内应矣。需待先与魏国开上几战,耗其精兵猛将殆尽,方可动用司马仲达,毕其功于一役。当此之时,应使其远离嫌疑之地,避开朝政军机,方为上策。
想明此节,于是召集众臣,议道:曹丕已死,孺子曹睿即位,主少国疑。我蒙先帝托孤之重,许以扫平天下,兴复汉室,此时不北伐中原,更待何时?某观魏国托孤重臣,皆不足虑。惟司马懿深有谋略,今督雍、凉兵马,是为蜀中大患。诸公有何妙策教我?
话犹未落,班中闪出参军马谡,施礼进言:某有一计,可使司马懿自死于曹睿之手,不需费我蜀汉一兵一卒,一刀一枪。未知丞相钧意允否?
孔明闻之大奇:司马懿乃是魏国三朝元老,岂可轻除。不知幼常何计?
马谡:若是说破,不值一笑,便是离间之计。司马懿虽是魏国大臣,曹睿素怀疑忌。可遣人往洛阳、邺郡布散流言,更作司马懿造反榜文,遍贴诸处。曹睿心疑,必杀此人。
孔明暗道:如此拙计,只能骗鬼,焉能骗人?况曹魏朝中能臣如云,智者多如繁星,岂有识不破之礼?不仲达素为魏明帝及曹家诸将所忌,此倒是实。愿其装傻卖呆,自愿中计,就此免了仲达兵权,也未可知。
于是从之,即遣人密行此计去了。蜀营中如赵云、魏延等人亦觉此计太过幼稚,但见丞相喜而从之,亦不说破,皆暗笑而退。
镜头转换,按下西蜀,复说曹魏。
这一日魏国故都邺城门,忽见贴下告示一道。其文略云:
骠骑大将军,总领雍、凉等处兵马事司马懿,谨以信义布告天下:昔太祖武皇帝创立基业,本欲立陈思王曹子建为社稷之主;不幸奸谗交集,岁久潜龙。皇孙曹睿,素无德行,妄自居尊,有负太祖遗意。今吾应天顺人,克日兴师,以慰万民之望。告示到日,各宜归命新君。如不顺者,当灭九族!先此告闻,想宜知悉。
守门官观之大惊,急报邺城留守,留守刺史视为非同小可,便赍告示亲来洛阳面呈天子。曹睿览毕,不由懊恼:叵耐这些鸟人,专拿我三叔说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知是敌国间谍所为,故作大惊,急问群臣如何办理。
太尉华歆向与司马懿不睦,虽知是离间之计,趁此奏道:司马懿上表乞守雍、凉,自愿出京领兵,正为此意也。太祖武皇帝当年尝谓司马懿鹰视狼顾,生有反相。若是付以兵权,久必为国家大祸。今日反情已萌,可速诛之。
王朗也因风点火:司马懿深明韬略,善晓兵机,素有大志;若不早除,久必为祸。
大将军曹真闻言惊震,出班奏道:文皇帝托孤于臣等,是知司马仲达绝无异志也。今事未知真假,或者蜀、吴行反间之计,使我君臣自乱,彼却乘虚而击,未可知也。如陛下心疑,可仿汉高伪游云梦之计,驾幸安邑,司马懿必然来迎。观其动静,就车前擒之可也。
曹睿从之,遂命曹真监国,自领御林军十万径到安邑。
司马懿不知其故,闻天子来巡,乃率甲士前来迎驾。
曹睿见司马懿率兵前来,命曹休迎之。曹休出马:仲达受先帝托孤之重,何故反耶?
即将告示掷于地下。司马懿下马拣而视之,大惊失色,汗流遍体,分辩道:某若造反,岂有将檄文张于都门之礼!此必吴、蜀反间之计,欲使我君臣自相残害,大司马明鉴。
曹休:既是如此,你约退人马,自去见陛下陈说。
司马懿连连称是,急令军马退出十里之外,亲至曹睿车前俯伏: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安敢有异心?此必是吴、蜀奸计。臣请提一旅之师,先破蜀,后伐吴,以报先帝与陛下。
曹睿闻此,面有愧色。华歆见天子心活,急上前奏道:司马懿虽无反状,但无自证之理。陛下虽念先帝托孤之重,亦不可付之兵权。依臣之见,可罢归田里,命其自省。
曹睿依言,诏令将司马懿削职为民,交还兵权,徙居宛城。(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