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事情在罗宏志家里也发生着。
罗宏志家里气氛不太好，他父亲从小对他都是辱骂教育，挫折教育，天天都在骂，把这孩子都压垮了。
刚来的时候，懦弱，胆小，内向，永远低着头。
听话的过分。
一门心思想攒钱买个车，离家远远的。
他干活最用心，最努力，也最让人心疼。
他对他的父母，害怕远远大于尊敬。
想到回家，罗宏志也很高兴的，但是进门之前，他却犹豫了。
在门口踌躇了好久，一咬牙，推门进屋。
见到父母，竟然跟罗宏志预想的不太一样。
没有直接骂他。
而是像正常的父母等来回家的孩子那样，可能稍微冷淡一点，但罗宏志不知道别人家应该是什么样。
罗宏志的父亲几次想张嘴，但最终并没有说什么。
见了罗宏志一面，淡淡讲了几句，扛起锄头就出门了。
罗宏志妈妈见到孩子很开心，上上下下的看，不断的说，浅浅的抱怨，抱怨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罗宏志听着，应着，感觉到了温暖。
中午的时候，罗宏志妈妈做了好几个菜，罗宏志父亲也回来了。
一家三口洗手吃饭。
饭桌上，罗宏志和罗少安一样，讲了他在老骆家的事情，干农活，住宿舍，试用期工资两千，下个月转正三千五，如此等等。
突然。
罗宏志父亲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啪的一下。
怒骂道：“你干这些有什么用，能有什么出息。人家王家村的王小七，跟你一般大，在南边厂子里打工，一个月能挣七千。”
“你再看看伱，成天惹事，多大了还不懂事。”
唉，罗宏志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来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说什么高兴的事，绝对要挑毛病，找茬骂人。
非得把人贬低到一无是处，踩进泥里才甘心。
罗宏志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也把筷子往桌上轻轻一放。
抬起头，看着他父亲的眼睛，淡淡的说：“爸，你想让我干什么，你说。”
“我，我让你学点好！”罗宏志父亲狠狠一拍桌子。
罗宏志妈妈本来还想劝劝，这一下，也不敢动了。
罗宏志还是平静的，用有些冷漠的声音，缓缓说道：“您说什么是好。要想让我考大学，我马上辞职在家复习考高中。你想让我进厂，我马上收拾行李买车票。”
想，能想什么。
罗宏志的父亲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就是习惯了。
习惯性的骂一顿。
还以为会跟往常一样，骂一顿，娃子低个头，顶多吧嗒吧嗒掉眼泪，然后他生一肚子气。
再然后，就没有再然后了……
反反复复，十几年就过来了。
但没想到。
今天。
“你还敢顶嘴！”罗宏志的父亲啪啪啪桌子拍的山响。
罗宏志语气也跟着急促起来，“你从小就这样只会骂骂骂，要我干什么你也不说！”
“我哪个没说，我让你好好学习，你学了吗！”
“学了！”罗宏志跟着一声大喊，“初中的时候开了美术课，文化课我学不进去，我从小就喜欢画画，美术课也是课，我好好学。我画的画，给你看，你一把扯了，还说学这个有什么用！”
罗宏志语速极快，就如同他的心情。
他父亲可算抓住了漏洞，眼睛一瞪，指着罗宏志鼻子大骂，“那东西能有什么用！我让你考个好成绩！”
罗宏志反倒又平静下来，平淡的诉说着。
“我考了，我努力了半个学期，期中考试从全班倒数进步到中间，老师都说我进步快。”
“我把考试卷拿给你看，你非说那个谁谁谁年年考第一，我跟你说我成绩提高了十几名。”
“你就跟今天一样，骂我犟嘴，还把我试卷扯了。”
“后来班上要讲卷子，我没有卷子。那几节课我一直在教室外面罚站。”
“我委屈，我学不学的有什么用。”
罗宏志一口气说了好多。
他父亲只听见了一句，【你！在！说！我！不！对！】
他父亲抄起饭碗，啪的扔在地上摔的粉碎！
“人家就是比你强！”
罗宏志同样抄起饭碗，啪的扔地下摔碎。
语气却还淡淡的，“你从来都只看见别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些年，你今天让我考大学，说只有上了大学才能有好工作。明天又说上大学没用，上个职高两三年就挣钱。后天说上啥学都没用，还是得学门手艺。大后天又说得考大学。”
“你出去一趟改一个主意，外面那些人是你儿子吗，他们说啥你都听。”
这下戳进了他父亲的肺管子，“我都是为你好！”
话没说完一个大巴掌就抡过来了。
罗宏志胳膊一抬挡住父亲手腕。
两父子动上手了。
罗宏志却还在平静的诉说，“你说为我好，可你还等不得。”
“我要是考大学，考研，当科学家，是不是好？”
“读研究生的时候没工资只有很少的补贴，那时候你肯定会说，学那么多有什么用，就会死读书，那谁谁谁大学一毕业就挣一两万。”
气的他父亲啪啪又摔了两个碗。
罗宏志一把将桌子掀了。
盘子碗筷碎了一地。
干这事的时候，他竟然话都没停，语气都没变过。
继续淡淡的说着。
哀，莫过心死。
“我考公务员，当市长，算不算好。”
“我备考的时候你会说就会在家里吃闲饭。我考上了上岗了你还会说拿这几个钱，干这有啥用。”
“我现在正经在上班，正经干活拿工资，不求谁不靠谁，我自己拿力气换饭吃。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好，你还看不上。”
“我不管干什么，你都看不上。”
“你就是用骂人，掩盖自己一辈子一事无成！”
这句话，如利剑，一下子刺进他父亲的心脏。
他父亲恼羞成怒，举起墙角的长杆扫把，抡起来就要往罗宏志身上打。
好在，还有一丝理智，没照着头打，抽的后背。
罗宏志弓起后背硬挨一下，一把从他父亲手里扯过扫把，双手攥着扫把杆两边，抬腿往大腿上一撅。
把扫把杆子直接撅断顺窗户扔出去。
家里，宁静如死。
罗宏志的父亲呆若木鸡，母亲站在墙角默默流泪。
一地狼藉。
罗宏志自己，拎起包，最后撂下一句话，“我走了，爸，妈，算了……”
话到一半，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
罗宏志是最先返程的，早晨走的，中午就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张桂琴吓了一跳，“小志你咋回来啦，忘啥东西啦？”
“没有，我跟我爸吵了一架，就回来了。”罗宏志扯着嘴角，挤出一丝笑，“婶，家里有吃的么，我没吃饭呢。”
“唉，你这孩子。”张桂琴拍他一下，“幸亏中午留了，我给你热热，先吃一口。”
说着直接转身进屋，“你们这一走啊，家里吃饭都冷清了。我还按原来的量做的呢，上桌的时候喊人，没一个应的。这才想起来你们都回家了。中午做拨出来一半，本打算留着晚上吃的，全便宜你了。”
进门之后伸手一指卫生间，“洗手去。”
罗宏志跟在后面，看着张桂琴背影，听着絮絮叨叨，嘴角挤出的笑越来越柔，真的笑了。
高声喊了下：“哎！”
饭桌上，难得的没有别人，罗宏志自己拿了个大碗，盛了半碗饭，把热好的菜往里一倒，也不用筷子，拿个勺子。
饭和菜搅和到一块往嘴里刨。
要多过瘾有多过瘾。
他早就想这么吃了，终于等到了机会。
一边扒着饭，罗宏志嘴里还要说话，“婶子，还是咱家的饭好吃。”
“那可不，你自己种的你还不知道，天底下就没有比咱家更好的饭菜了，慢点，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