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苟部部曲,真正的战力来源,还得是那七百多老弟兄,纵然能以一敌十,但真面对上万的安定军,时间一久,也就难免处在下风,即便苟胜、苟雄两兄弟身先士卒,依旧难挽颓势。
所幸,苟政的判断还是正确的,梁犊大军并没有拖拉太久,以极高的效率赶了上来。当面对被苟部扰得阵势大乱的安定军,梁犊若是抓不住战机,那就太蠢了。
结果也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在五部高力合攻之下,安定军大败,安西将军刘宁仓皇而逃,最终只率得不足两千残军,逃回安定。而义军,则趁机追杀五十里方才收兵,缴获了大量旗甲、兵器、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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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以微弱代价,取得对安定军的大胜之后,起义军士气再度上扬,挺过了萌发的脆弱期,其势再难轻易遏制,不经过一场惊天动地、伏尸千里的碰撞与厮杀,乱事是很难消弭了。
值得一提的是,当高力举事谋乱的消息传开后,秦雍之地固然大震,但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除了高力为祸的扶风郡西部,其他地方都保持着一直克制。
而在这种平静之下,显然隐藏着一股更大的暗流,面对梁犊举事,秦雍的赵军,尤其是那些强征而来的戍卒们,态度略显暧昧乃至诡异。
西边的略阳郡没动,东边扶风、始平也没动,雍城周遭的榆眉、陈仓等地官兵,面对高力抄掠,也只是坐守观望。可以说,在高力举乱之初,只有坐镇安定郡的刘宁,第一个付诸实际行动,率军南下,替羯赵朝廷进剿戡乱。
能够想见的是,倘若刘宁一战而胜,高力溃败,那么周遭那些赵军,必然停止观望,快速出动,像饿狼一般扑上来,将举事之高力撕碎,尽忠平叛,杀贼表功。
但偏偏,安定之军大败,义军全胜,刘宁狼狈北逃,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勾起了更多蠢蠢欲动的心思,而就在刘宁兵败的消息传开后,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将异心化作实际行动。
羯赵统治下的秦雍大地,是一个国情异常复杂、矛盾极度尖锐的地方,自西晋末年以来,战争与骚乱、杀戮与死亡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主旋律,也有各种势力、各路枭雄豪杰在此弄潮起舞,而每一轮跌宕起伏,都避免不了以一场洗牌式的拼杀来收尾。
而羯赵在石虎凶暴统治十多年后,积攒多年的矛盾,总得有一个宣泄的地点与途径,而秦雍大地,算是一个相当适合的地方了。
二州士民,尤其是那些世居此地的汉族豪强,常年饱受羯赵苛法暴政,积压的不满就有如火山腹里的岩浆,三次大征凉州,死伤无数,更使秦雍军困民疲,遍布关西的戍卒们,更难耐守边之苦......
内部之矛盾,早已是积重难返,汉人有华夷之辨、民族仇恨,便是那些臣服羯赵的胡人,也绝不乏野心勃勃,幸灾乐祸者。而外部,自成汉被桓温灭亡后,来自西南梁、益二州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羯赵对关西的统治,已然是虚有其表,摇摇欲坠,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石季龙这头恶虎,却已老病,威慑不比当初。
因此,即便没有高力举义这件事,迟早也会有其他人,在某个州郡挑开这个脓包。而在事前梁犊绝对意想不到,当他与高力们将这把火成功点燃并扩散开后,会有多少人来添油加柴,拱火造势。
起义军在关右获得的支持,远超旁人想象,并且,自击破安西将军刘宁之后,迅速由东宫高力谋乱东归,演变成一场波及全雍州的大乱。
先是陈仓,在得知高力大胜的消息后,有戍卒潜来联络,意欲起事,归附义军,共襄盛举,图谋大事。梁犊闻之大喜,亲自引军南下,饮马渭水,兵叩陈仓,然后在内应的配合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夺取陈仓。
陈仓的羯赵将吏,悉数被杀,囤积城内的大量粮草、军械,迅速弥补起义军之不足,转化战力,梁犊又以陈仓及安定降军,再组建两部,以亲信为都督将之......
在接下来的两日内,不断有关西戍卒、豪强举事响应,尤其是一些山东籍的戍卒,在起义军“东归”的呼声与感召下,更是主动杀害羯赵朝廷的将领与监军,携带兵器战马,主动来附。
等到正月二十五日,在梁犊举事九日之后,起义军规模已经壮大到近三万人。兵强马壮,底气便足,在将士催促下,梁犊不敢逆众意,即率众东进。
一路抄掠,长驱而东,有如狂风过境,所至之处,戍卒襄聚,豪杰响应,扶风、始平郡县,悉数被破,无一幸免,羯赵之郡长、县令,失陷者,即被斩杀祭旗。
至二月初,起义军至长安时,已拥兵十万,队伍就像滚雪球一般扩大,势不可挡。当然,这份壮大之中,很有些虚有其表的成分。
成员来源复杂,高力、秦雍戍卒、官军降兵、地方豪强加上诸多被裹挟加入的关中百姓,就是一锅八宝粥。虽然对羯赵朝廷都有切齿的痛恨,但想要将他们拧成一股绳,显然还差得远。
梁犊也没有时间,去进行妥善的整顿安排,在义军这股溪流,逐渐壮大成为席卷关内的洪流的过程中,他只能做个引导者,甚至本身都只是被裹挟其中,一起奔向东方......
人心不齐,号令不一,指挥更难谈有序,能够保持相当战力的,只有原东宫高力,以及一些关西戍卒与豪强部曲。
在队伍规模迅速壮大的同时,梁犊也显然感觉到他对义军的掌控被削弱了,毕竟不那么纯粹了,为此,他也采取了一些措施。
比如,将一些附义者并入原“五军”之下,武器、甲胄、粮抹、牲畜,也都优先供应。梁犊毕竟不蠢,他还是清楚地认识到,不管起义军扩大到怎样的规模,他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只有原来的东宫高力。
在高力军中,梁犊更加信任中军族部及心腹下属,但与那些形形色色的附从义军比起来,苟部、朱部这样的旧部,都要显得更加亲近些,更值得信任。
而梁犊过于拔高高力的举措,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个新问题,那就是义军内部的不满与离心,毕竟从来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些投靠而来的所谓义士、豪杰,也显然不可能是一些易与良善之辈。
只不过,当起义军的士气与锐气依旧,并且还在向上攀升的时候,这种矛盾尚在可控范围之内,而这个控制力,也与起义军同羯赵朝廷的对抗形势直接相关。
于苟部来说,在梁犊以高力制众军的策略下,却是得到了莫大的好处,部曲得到了极大扩充,及至长安,由苟胜统率的前军,已拥兵五千余人,其中大多是三辅豪杰,甚至还有几百自略阳郡老家投效而来的壮士。
不过,部曲规模的急剧膨胀,必然带来战斗力的下滑,前军的组织模式与变化,也堪称整个起义军的缩影。
同样是以原苟氏部曲为核心,辅以其他杂部,而为了保证战斗力与凝聚力,苟氏三兄弟只精挑细选了不到一千的精壮之士,充入本部,而余三千卒,设二军,置幢队,任其原本的军官、头领率领,苟胜只是挑拣一些苟氏老卒,充当军官。
这项举措,自然不利于对这些新人的消化与控制,但没有办法。苟氏兄弟必须得保证部曲最基本的战斗力,这一点,在本部的连续扩张下,已经迎来不可避免的下滑,苟胜实在不敢再将部曲老人分散了。
对于这一点,苟政也是十分认可,在他看来,一万虚有其表的乌合之众,也不如一千精悍忠诚之士可靠,而“可靠”二字,对当下这个世道而言,是最难得的东西。
另一方面,苟部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