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般的怒吼回荡在厅院之中,那是失去亲人的哀恸,也是切齿的恨意。
可天意向来高难知,又怎能指望这郎月,这青天,这只会鱼肉乡里的差役回答他这等反逆的问题。
皂头与一干差役先是震惊难言,继而是如丧考批般的惊恐。
“哎哈哈,造反了,造反了…”
“一个小小的昔日队正竟敢妄言圣人,给我砍了他…”
相比凑不够丁役的数目,皂头显然更恐惧自己治下竟然出了这般胆大包天的祸事。
可任他喝叫了半天,身后那些个差役却眼神闪躲着,期期艾艾的谁也不愿上前。
别说去砍此刻杀气骇人的韩安平了,一个个低了头去连多看上一眼都不敢。
“你们…”
气急之下皂头只得嘿笑一声,抡起手中腰刀便朝韩安平砍将了过去。
“铛!”
韩安平到底是上了年纪,论气力又怎敌得过正值壮年的皂头。
他方持矛挑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记劈砍,皂头便又拧过了身子,双臂青筋鼓胀间刀风破空而下。
韩安平无奈下只得艰难回转矛戈,双手持杆去挡这疾风一样的劈砍。
金铁交鸣声中,他那本就干瘦如枯树皮一般的虎口顿时崩裂开来。
皂头见状将手中腰刀举过头顶,旋即那锋刃便在月光下挥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锵…”
第一刀过后韩安平手中的矛戈被这力道震的脱手掉落。
第二刀在细鳞甲上砍出星星点点的花火。
搏杀中皂头也发了恨,哪还顾得及对方什么折冲府残兵的身份,刀锋斜撩间便朝韩安平那没有甲胄防护的脖颈而去。
眼瞅着老汉儿便要落的个身首异处的惨状。
下一秒。
“叹惜石中火,梦中身…”
缩在屋檐阴影下观望良久的陈青烊渭然一叹。
手中便有符光骤然而起,飘飘摇摇间照破这昏昏幽幽的晓月残夜。
而后。
妇人失去爱子后的哀嚎,孩提惊吓过度下的哭闹,差役气势汹汹的诘问,以及那老兵对朗朗青天发出的质问一道消失的干干静静。
不知何时,头顶那皎月撒下的荧光竟变成了幽绿色,唯有道士手中的符纸前的几步范围内散着橘色的暖光。
陈青烊视线扫过,这先前闹腾腾的院中哪有甚么差役,乡民。
枯井野树,断壁残垣里,唯有森森白骨半掩在土里,直似来到了鬼蜮幽冥。
那些身形匀称,两手空握着的,应是差役。
横七竖八倒伏于地的,应是乡民。
至于正中那个套着身已然锈蚀成铁块的甲胄,四肢骨骇上刀痕斑斑的,不是韩安平又是何人。
怪的是,其余乡民差役被道士手中符光所照到之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独有老兵韩安平躲在那橘色与幽绿色两种截然不同光晕的夹缝里,身形飘忽间时隐时现。
手中符纸燃尽后的灼烧感将道士从思索中扯回了出来。
随着最后一缕橘光熄灭,雾蒙蒙的幽绿便再此朝着他包裹而来。
头顶圆月重新变回了皎皎玉盘,周遭残垣与断壁也在这月光中逐渐恢复成原本茅屋村舍的模样。
忽而。
一阵夜风吹来浮云遮月,在那污云投下的阴影里,乡民与差役们的白骨上便又重新聚拢出一个个形貌如旧的身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