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门子道理!”
陈青烊好笑中夹杂着震怒。
“入了龙族的谱碟,便能拿着免死金牌随意屠戮生黎百姓么!”
“贫道便要将这条畜生诛戮在这乔池山巅,止住这场风雨不可。”
说话间,也不顾蓟君再三劝阻,提了斩龙剑行至那硕大的蛟首前。
“元浚!”
伴着他一声断喝,黑蛟眼眶中升腾起点点微弱的火焰。
旋即,一道剧痛中虚弱不堪,却带着滔天恨意的声线自陈青烊心湖响起。
“牛鼻子,他日等孤恢复龙身,定要将浑身骨肉一块一块嚼碎下来,叫你也尝试一番这刮鳞断筋之苦!”
这话要是从别的妖祟口中说出来,多半是死前的泻愤之言。
可在这兴风作浪的黑潭龙王口中,分明是吃定了道士不敢轻易取祂性命,留待日后寻仇的谶语。
只可惜,回答他的只有一连串的道门密咒。
“煌煌殷雷,尊吾敕令,凡今劄剑,普扫不祥…”
陈青烊并指在那斩龙剑剑锋上一划,附带着至刚至阳法力的鲜血立时便聚拢成了一道符箓蔓延上剑身。
“竖子,你敢!”
黑潭龙王瞧见道士那双比剑锋还要冷冽的眸子,此刻终是打起怵来,连声线都断断续续变的战栗不已。
“呵!”
只可惜,回答祂的只有陈青烊低沉的冷哼。
几乎在冷哼落下的同时,一片青光大盛的剑光对着狮髯之间狠狠劈下。
“杀黑潭龙王元浚者,道士陈青烊!”
点点龙血溅入道士眼眶,黑潭龙王的咒骂声陡然一止。
接着,那颗硕大的蛟首便打着旋儿,从山巅咕噜噜滚落了下去。
阻拦不及的蓟君望着那无首蛟身,颤巍巍道:
“好一个泼胆包天的道士,你今日惹下大祸了!”
“尊神莫怪”,陈青烊翻腕甩去剑身上赤红的龙血,沉声道:
“他日若是东海怪罪下来,自有贫道一力担着,绝不会牵扯到尊神分毫!”
“你…哎!”
无奈下,蓟君一甩袍袖也不再做声,径直现出巍峨法相冲天而去。
陈青烊这才举起手中方才饮过龙血,正在铮铮嗡鸣着斩龙剑。
“尊神,你的剑!”
回答他的只有雨雾里一道飘渺的怒骂。
“牛鼻子莫要胡扯,那是你的剑!”
陈青烊提着剑苦笑一声。
正无奈间。一阵细微的婆娑声涌入耳帘,地上那无首蛟身中突然钻出一道筷子粗细,状若弯弓的红光来。
这红光转瞬间便绷成条直线,如同脱弦利箭般射向松懈下来的陈青烊。
“咦”
道士怪叫一声,眼看一下避无可避,索性怒睁双眼准备殊死相搏。
说时迟那时快,陈青烊身后背囊之中一盏紫铜钵盂突然迎风鼓荡飞起。
待得众人眼前一花,便有一个头皮光溜溜泛青,身着灰色僧袍的尼姑凭空出现在道士身旁。
电光火石间,那尼姑轻轻松松,一把攥住了那条几乎扎到临安老道脖颈前的红光。
待陈青烊瞧清身旁那熟悉的面庞,心中不由一阵惊诧。
救下他的这人,竟是昨夜赶路时碰到那个,疑似商心慈前世身的伽安师太。
“你这妖祟,身子死透了还想害人?”
伽安师太说着掐了个法诀,抬手隔空掐了个宝相法诀。
也不见她有其他动作,一只如同筷子长短粗细,周身通黑色如炭的黑蛟就被他“啪”一声拍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
作罢这一切,伽安师太诵了声佛号,瞧着山顶那坍塌殆尽的飞来塔,神色无喜无悲,叹道:
“性命双修玄又玄,海底洪波驾法船,贫尼昔日放你一条生路,又怎知你会一念生迷,作茧自缚矣!”
那条蜷缩在地上的袖珍版蛟龙听过这一声偈喝,顿时周身青雾滚滚消散,头顶两条短粗的肉角应声掉落。
不消多时,地上的蛟龙转瞬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黑潭龙王的阴身幽幽飘起。
只是这道阴身此刻虚薄的身形几近透明,仿佛一阵清风就能吹散似的。
伽安师太瞧着那道愈加稀薄的身影,点了点头。
“此番与贫尼一道消散与天地之间,也算你我的再世缘法,可还有心愿未了?”
黑潭龙王的阴身瞧向天边那风雨渐止,逐渐露出曦光来的云翳,良久叹息一声。
“只是可怜了我那个孩子,肉身如今毁于一旦,我族血脉自此断绝矣。”
“无需牵挂,后人自有机缘。”
说罢,伽安师太与陈青烊互相见礼,又朝远处怔愣着的小尼姑商心慈双手合十。
就在她忙着还礼时,伽安师太已然口诵楞严经文,与黑潭龙王的阴身一道消失在了划破云翳的第一缕日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