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好似给台阶,突然插话道:
“不过我身家没有两位这么雄厚,仅以足斤足两的五条宝鱼为赌注,权当凑个趣儿了。”
何泰借坡下驴,朝着宋其英冷哼一声:
“还是白七郎有眼光!宋二公子,须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熬鹰伐木采药之外,还有其他的本事哩!
真正拔尖的赶山人,可是能踩龙盗宝,顺手牵羊!”
宋其英嗤笑一声,压根不屑回应。
那等身怀大能耐的奇人异士,绝非懂个几手方术的神婆神棍可比。
早被排帮奉为座上客了,岂会让何泰捡漏。
他爷爷曾经讲过,方术易得,法术难求,千金散尽亦换不得。
鱼栏柴市的两个少东家斗完嘴皮子,又闲扯几句场面话。
最后各自约好,申时一刻会合碰头,前往几十里地开外的龙坎山采参庄。
……
……
“阿兄这次要带上我?”
二仙桥的老宅,白明小脸浮现雀跃之色。
“还有虾头。左右无事,一起去见见世面也挺好,回来还能看看庙会。”
白启收拾衣物装好包裹,这宅子平日冷清,丢下阿弟一个人他也不放心。
虾头昨儿还说,已经给两个姐姐赎身了。
长顺叔为了报答,打算让周婶带着女儿过来做帮工。
“是该给家里添点人烟气。”
白启思忖片刻也未拒绝,他又不是宁海禅,只把通文馆当客栈,更没有刀伯这种善于打理的全能门房。
有人帮忙做饭烧菜洗衣服,确实是桩好事儿。
至于养几个美貌婢女、贴心丫鬟的美梦,等啥时候搬进内城再说。
未时过半,虾头从牙行租了一辆牛车,赶到门口。
这年头的交通工具选择比较匮乏,家中养不起马匹的情况下,按照由高到低,分别可以乘坐或者租用牛车、驴车、骡车。
至于马车和轿子,则属于郡城老爷的专属。
“照这样看,我的家底还不够殷实,需要继续努力。”
白启带着阿弟白明坐上去,判断大户人家的财力雄厚标准之一,便是有没有养马。
搭建马厩、雇佣马夫、喂养草料……这些支出都不小,比养七八口人都费劲。
何泰、宋其英等人纵马扬鞭跑得快,白启坐着牛车慢悠悠跟着。
这是他头一回离开外城几十里开外的地方,出了黑河县外城门,渐渐杂草丛生人烟稀少,越发有种荒芜破败之感。
期间,一行人看到挖沙填土筑堤坝的苦役成群,冻得手脚发麻的大冷天,他们衣着褴褛,神情麻木,像是蜿蜒的蝼蚁,来回扛着沙袋搬运。
“我爹说,这些都是其他乡逃难过来的流民,没有谋生的门路,或者本事,就被充作‘役户’了,比卖身为奴还惨。
为了几口热稀饭,日夜劳累,要么去火窑下矿山,要么就被抓来这边修河堤。
服满七八年的劳苦役,才算黑河县的人士,能够落个奴户。”
虾头眼里既有同情,也有庆幸。
渔民贱户讨生活殊为不易,可相比起做白工的苦力役户,却已好上太多。
龙庭订立的规矩下,无地无产,连落脚之处都没有的流民,并不算人。
身份比起操持贱业、卖身为奴还要低下。
只能通过服数年苦役,重新入得登记本地人口的鱼鳞图册。
这就是三千年道丧之后,龙庭所治理的太平盛世吗?
白启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众生如牛马,如何成龙象?”